京城苏府

雪后,厚重又洁白的大雪覆盖整个庭院,府邸里的家仆拿着铲子清扫积雪。

午后,阴沉几日的京城终于有暖阳拨开云雾,光折射在雪地上,闪闪发亮,像一粒粒小珍珠。比先前在耳边呼呼狂啸的寒风,现在温暖了不少。

苏老夫人年纪大又裹着厚重的狐裘,腿脚不利索,苏夫人正陪着在内厅用点心,顺带说话解解闷。

管事规规矩矩站于一旁,愁眉不展似有心事,犹豫着要不要开这个口。

眼瞅着老夫人面前只剩半杯的热茶,识相提起茶壶给添满。

最终还是开口,“老夫人,夫人。小姐的生辰将至,请问何时开始操办?”

苏家虽然不待见苏雪桥,她身为管事,按例该问的总得问。主子性格阴晴不定,万一错过了日子,错就落到她头上。

却怕提了那个人,夫人会不高兴,这不就左右为难咯。

老夫人倒是无所谓,横竖有两个前程似锦的孙儿,一个英勇将领,一个皇上红人,苏家未来几十年无忧。

至于苏雪桥,她母亲管教甚是严苛,与自己又接触不多,在一张桌吃饭的时间短,用过后苏雪桥便回房了。

听丫鬟议论最多的就是她娘又锁她入柴房思过,用屁股都猜到苏雪桥是个顽劣不堪,性格乖张的。

不过也罢,反正女子是要嫁人的,用不了几年嫁出去了,跟她苏家也没啥关系。

老夫人一拍脑袋,惺惺作态,佯装不知,“差点儿忘记了,你瞧瞧我这记性,桥儿是几月初几的生辰啊?”

管事耐心回话,“回老夫人,是今月的十八。”

苏夫人一听是苏雪桥的事,满脸不悦,就差甩脸离开。虽然现在老夫人把当家主母的位置传给她,但只要她在世一日,她就还是得顺着老夫人的意。

她强装镇定搭上老夫人的手腕,微笑劝阻,“娘,一个小辈儿的生辰用不着兴师动众。再说了,她现在跟清舟去了盐州,何时能回还说不准。”

边说还不忘优雅拿起一块糕点往嘴里送,轻咬一小口细细品味。人品虽不好,但闺秀仪态尚佳。

“倘若她真在生辰前回来,我们便说以为她跟盐州的老友庆祝,随便一个借口也就搪塞过去了。再说了,谁让她跑盐州这么远,提早准备宴席,万一回不来,岂不糟蹋了。”

老夫人被劝通了,顺势跟着认同,“省点钱也好,偿儿做生意哪天急需用钱,我们也能给他备着。”

她出身名门之后,娘亲是县主,父亲似是一带刀千户将领,后来加没加官不知道,听说和老太爷是同僚呢。

跟着老太爷生活几十年,俸禄逐年上涨不假,可他征战沙场,干的是刀口舔血的活儿,能让她心里踏实点的,唯有把银票子攥手里。

所以老夫人对钱的重视可谓是刻在骨子里的。

这几日马不停蹄奔走,太监总管一直跟在旁催促施压,嚷嚷着皇上有多着急召见,说的好像队伍停下一秒便是抗旨。

这不,赶在苏雪桥生辰那天到达京城,苏清舟把她放在苏府门口,一刻不敢停歇,又即刻入宫面圣。

父母亲一脸茫然,见着她突如其来就是,“你二哥呢?怎么不同他一块儿回来!”

苏雪桥心里不悦,嘴上还是乖乖回答,“皇上急召,他入宫了。”

苏清舟整晚留在宫里,给皇上讲述这一个月的遭遇,还说了很多关于民生疾苦,劝导皇上今后勤勉于政。皇上听的连连赞同,称往后定当勤政爱民,特命史官撰写他在盐州的功绩,流芳百世。

把一旁的总管羡慕妒忌的牙痒痒,掐得手指通红。

晚饭一如往常,没啥特别的,可能因为哥哥没一同回家的缘故吧。

从盐州回来,除了进门父母问的那句,那还是关心苏清舟的。没人询问她在盐州的经过,倒是那一路跟来的小子,长相端正,眉眼中带英气,偶尔有几个丫鬟瞧着他窃窃私语,少女怀春再正常不过了。

苏夫人也注意到,饭后叫来问了几句,他似乎很会处理家宅内部私事,把全部事情往苏清舟身上推,说是苏大人仁慈把他留在苏府干活,三两句就让苏夫人同意他留下。

夜晚又开始下起小雪,庭院铺了薄薄一层,踩上去软绵绵的。

苏雪桥让楚平去洗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换套干净的衣裳,自己一个人跑出去看雪。

唉,雪下的真好。

今天是她十八岁生辰,诺大个苏府没人在乎,记得的唯有她自己,有种世人皆醉我独醒的难受。雪落得突然,且当这场雪是为她一人而下,是上天赐予她的生辰礼吧。

想着想着,眼眶不知怎的湿了,悄然抹去滑落到一半却被冻住的泪珠,嘴角扬起一抹笑意,分不清是在笑她,还是笑这个世界。

一个老者从远处走来,步伐依旧稳健,人未至,声先到。

“诶呀,我的乖孙女儿哟,天这么冷,又穿这么单薄是想冻成冰棍吗?”

挥手让人回屋拿棉袍,丫鬟应声而去,随后苏老太爷立马接过,亲自为苏雪桥披上。

她亲昵地靠着苏老太爷,像小时候那样爱用脸蹭他扎脸的胡须。

“爷爷……”

老太爷用指尖点了点她的鼻头,嗓音放轻了说,“好啦好啦,是哪里受委屈了?是不是怨爷爷没帮你说话,让你去盐州遭了欺负?”

“没有啦。”

“不开心的能忘就忘了吧。”

不知从哪儿掏出一支镶着蝴蝶的流苏银簪,高贵而不庸俗,“看!爷爷送你的生辰礼物,我可是一直没有忘记我们桥儿的生辰哦。”

居然还有人记挂这个不重要的日子,还有她这个不要紧的人。

瞬间热泪盈眶,哽咽道,“爷爷你真好!”

“好好好,又大一岁的孩子啦,别老是哭哭啼啼的。”

“嗯。”她把簪子戴上,又在爷爷面前转悠了一圈,展露笑颜,“好看吗?好看吗?!”

“哈哈哈,好看好看,我的乖孙女哪能丑!”

这一幕被刚至的楚平看在眼里,突然有点感同身受,但她幸福多了,还有哥哥爷爷疼爱。在这世上,不知还有谁……

苏雪桥跟爷爷讲了很多他们在盐州的趣事,哄的老太爷捧腹大笑,而百姓的糟心事大多草草略过。

老太爷这么多年南征北战,哪会不懂百姓之苦,一场大战下来,朝廷开拓封地,收获的金银俘虏数不胜数,而百姓得到的却是更加沉重的赋税。

寒暄过后,苏雪桥在闺房认真欣赏爷爷送的簪子,爱不释手地抚摸了一遍又一遍,然后才视如珍宝一般对照着镜子戴上。

楚平站在门口一副欲言又止,想进又不敢的样子,“今日是姑娘生辰,我……”

她抬眼瞧了眼,打趣儿说,“忘记准备贺礼了?”

他内疚认错,“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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