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家刚刚把鱼塘的水放干,我外公就去逝了。
他的离去像是踩着点似的,就像我妈妈刚刚两岁的时候,他就把她送人,刚刚好养活也好塑造的年龄。
有朋友说,他的出生是一个偶然,因为说起来太复杂,夹杂着许多偶然因素,稍不留神,就是另外一个人。
可我怎么觉得,从我外公死这件事情上,有些事情就像早已被安排,那些偶然也是必然中的偶然,你恰巧就是踩在那么一个点上。
如果偶然不被干预或扼杀,那就是必然?或许偶然是曲折,但最后还是必然?
外公的死,可能是离我家很近的缘故,弄的天阴得不行,地上的湿气也很重,母鸡黄的蜻蜓们在鱼塘上空低低地飞行但不再像往常一样点水。怕外公见怪似的,红色的蜻蜓都躲起来一个不见。干枯的荷叶已经衰老得无法铺展在荷杆上,鱼塘里除了各种各样或躺或无力蹦哒的鱼,下面还有熟得不得不挖的莲藕。
有好几天,我妈妈都在她妈妈家,很晚很晚,在我们熟睡后才蹑手蹑脚地回来,虽然只隔了不到500米,但小孩子总不好到那种刚刚死人的地方去,再说了,去了又能干什么呢?我妈妈她再也没有爸爸了呀,什么事也安慰不了她的悲伤吧。
照我说,那种把孩子送人的爸爸死了有什么好悲伤的呀?妈妈是做给别人看的还是真的悲伤呢?
每当听她讲她小时候在新家被新妈妈欺负哭着跑回家的时候,就来气,外公当时是怎么说的呢?外公说,“你回来干嘛呢?家里都没有吃的,你看你穿得多好!人家就你一个孩子,你将来还能上学。”
于是我妈妈就用祈求的眼神看向挺大着肚子的外婆,“快回去,不许再来!小心别人不要你了!”外婆瞥见外公欲殴打她的样子,对女儿做出驱赶的手势。
妈妈那时候也是六七来岁?或者再小一点?或者从两岁贯穿一生?
“为什么送人的是我呢?不是姐姐和妹妹呢?”读过小学已经有了我和姐姐的妈妈仍旧百思不得其解。
后来爸爸也过去了。爸爸他都没有和我们打招呼,塘的鱼要怎样弄?藕要怎样弄?我和姐姐是不是要时时在塘边看着?什么交代也没有。
那几天,总有陌生人在我家鱼塘边转悠,我非常担心,我决定下鱼塘把鱼都捞出来放到家里的水缸里、大盆里、脸盆离、脚盆里,才比较安心。
说干就干。
于是,又一波想挖我家藕的贩子就看见一个六七来岁的小女孩,手拿鱼网兜在一亩大小的鱼塘里艰难地捉鱼,塘里的淤泥淹过了她的膝盖,又黑又瘦的小脸也溅满了泥巴,一双带着警惕的黑亮的眼睛忽闪忽闪。
她正瞄准一条躲在淤泥里假装别人看不见的黑鱼……
“你们的爸爸妈妈呢?”
“外公死了。他们都在那儿。”刚刚来到岸上和伙伴们玩耍的姐姐顺手一指,然后她又冷漠地看了我一眼就和玩伴们走开了。
“就知道讨好卖乖!”她走时用只有我听得见的声音嘀咕一句。
我本想喊她拿个盆让我好装鱼的。结果她听见我的请求扔过来一对凶狠的、愤愤的眼神。
这一幕全被藕贩子看在眼里:“那是你姐姐还是妹妹呀?”他们说,“要不我们下来帮你抓鱼吧。”
“不要!”我唬他们说,“她是我姐,她马上就会把爸爸妈妈喊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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