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武官村的烽火狼烟。遭了天谴似的。鹅毛大雪,漫天飞舞了三天三夜。
谁叫这帮子。不如活尸体面的村民。灾民。流民。胆敢冲撞御驾。害得王子惊厥。栽落马下。昏死当场呢。
活活冻死正好。剁吧剁吧。煮吧煮吧。嚼吧嚼吧。不比吃掉那枯柴的婴孩更有嚼头啊。
连山。自“代王诏令”。七彩颈带鲜血迸发。兀自堕入魂域逍去了。势必也连累上了阿虎。三天三夜昏死不醒。
镔铁老鳄。抱着一口荔枝酒缸。独个儿守在王子金帐里。
醉了醒。醒了嚎。黄浓独眼。渐渐渗出了血浓……任谁胆敢靠近连山。任谁一口咬死不贷。
连疆。几次闯进金帐。几次险一险。被老鳄一口咬死。
白茫蛰眼的雪天。纷繁凌乱。却怎么也比不过连疆的心绪更凌乱。
武官村殉坑。连疆。栽栽愣愣地杵在殉坑坎沿儿上。狠狠灌上几口荔枝酒。又将红泥酒葫芦递还给老白头。
“小疆子。你这整日介飚演技。累不累啊你?又是自剁螯臂。又是梨香满身。又是怜惜活尸。又是抚恤黎庶。今儿一出。明儿一出。恶心不恶心啊你!……昂?小疆子!”
老白头。朝手心儿里啐了一口唾沫。将那红泥酒葫芦嘴儿擦了又擦。只嫌连疆的嘴巴太腌臜。
起初。他还真让连疆假迷出的一副“人王”相,蒙哄得不轻。差点就信了那套“十年生息,十年不战”的煌煌王诏。
可!就三天前。连山“代王诏令”,烽火传诏——“永诀活尸。永诀战火”。
仅剩的七十万具活尸。统统付之一炬。
再图金矢的全副家当。旦夕灰飞烟灭。
“屁!你哪只晕眼看我飙演技啦?……修筑西线烽火么?不正是为堤防金矢,跨越锦羽雪线呀?不正是为‘十年生息。十年不战’呀?……七十万活尸嘛?嗨!烧就烧了吧!”
连疆。哪顾得上惋惜七十万具活尸啊。只怕又将背负“逼子自戕”的恶名。
反之。听凭石忠带走连山。不等于彻底坐实“父不融子”的讹传么。
风绞雪花。刀割过脸。空空落落的袖管。自剁螯臂。自决神性。还要怎地。还能怎地。但凡换回山儿。
“大王!连疆!小疆子!……聚天下之冤苦。却难抵小疆子你一人之冤苦。却独独烂在你一个人肚子里!冤煞?苦煞?……小疆子。放山儿走吧。不然。都得疯。都得死呀!”
老白头。倏地匍匐跪地。紧搂住连疆脚踝。涕泗滂沱。磕头捣蒜。
冷不防地,这老货竟将一柄尘封十四年之久的冰凌匕首,刺入连疆心窝儿。
连疆。木愣愣地。冻得疼得,有些神智恍惚。霎时怀里热乎乎的。跟抱了一只小火炉子般的热乎。
紧顾着低头去吻襁褓里的山儿。萱乎乎的。扑鼻的奶腥气。张狂抓挠的小肥手,蘸着连疆的泪水,吧唧着吮个不停。
“我来哪门子‘冤苦’?……造谣!阴谋!叛乱!闭上你那臭嘴!……我自个儿脑子里的记忆。如何骗得了我自个儿?老白头。这回只当你耍酒疯子。再敢胡诌。先砍了你!”
连疆。左手揪住老白头领口。轻轻一提溜。眼珠瞪着眼珠。鼻尖顶着鼻尖。
“砍砍砍!赶紧砍!早晚被你这疯王折磨死!与其提心吊胆,毋宁这就随山儿去!……山儿!山儿呀!老货无能。老货废物。老货这就随你去!山儿!”
老白头。白毛脑袋一沉。脖子一梗。照准连疆胸口,咚咚咚抛石机似的狠狠撞击。锃明瓦亮的护心镜,浓浓的血污,黏了一撮撮白毛。
“娘!……娘!……带山儿走吧!……诶?娘呢!”
连疆。老白头。三千精骑侍卫。万千生灵活物。霎时冰凌彻骨。震愕。痴惘。僵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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