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语言回路的构建真的好难。别人都是卡在内循环，我怎么一直卡在外循环啊啊啊啊。”在路边踢着小石块的女孩把自己的头发揉得乱如杂草。
“完全不能理解……是我的技能等级不够吗？”
女孩低声尖叫起来。低声指的是响度，尖叫值的是声调。她低响度高声调地尖叫了半分钟，引得路人都掏出了口袋里的一枚铜币准备放在她面前。
“我不是行为艺术！我是在思考学术问题！学术你们懂吗？”女孩眼睛里喷出火来，三层火焰分明，在风中摇曳着:“虽然我目前还没有分配导师，但是我自己感兴趣的研究方向就是跨区域传送语言回路构建与优化。第一步构建就有问题，后面的根本推进不了。”
女孩蹬着的几只散步狗子吓了一跳，拽着主人往回走。
女孩不以为然，对着脚边的肥鸽继续吐槽:“语言回路分外循环和内循环。”
“你知道吗，外循环就是整体认知，比如其他人觉得你没有能力生活在其他区域。类似‘你英语口语不行，去了听不懂别人讲话’‘国外歧视严重，前几天新闻还有女的被杀了’，负面输入太多会降低系统分数评估。最近好不容易外循环分数预估差不多了。”
“内循环，又卡在内循环了！”女孩仰天长叹，双手捶胸，双腿跺地。“我又不是医学生，为什么还能卡内循环啊！”
“内循环就是，俺寻思之力。通过增加对传送目的地的了解，生态环境，人文传统和饮食习惯，让自己相信自己已经生活在目的地。比如，如果我要去澳洲，那么我需要知道澳洲的国宝是鸸鹋和袋鼠，二者被印在货币上但同时澳洲人捕食它们，还需要知道下周三澳洲举办一年一度的马蹄铁比赛。评委是上届冠军选手，如果参加需要要交10刀的报名费，退赛不退报名费。”
“都这样了，我怎么还过不了内循环回路构建。这对中国学生是最简单的啊！”
女孩双眼无神地蹲在地上，以头抢树:“不管是谁也好，救救我吧。”
艾米莉亚从梦中惊醒。
自从成为死灵法师以后她很少做梦，也不能把梦里的一切记得这么清楚。
袋鼠，直立行走的四肢动物，肚子上挂着肉袋子。袋子里肮脏，邪恶，仿佛窝藏着深渊。听起来像是荒原上的机械窃贼，伪装成拾荒者模样，但其实只是拥有腐烂人皮的邪恶机械。
鸸鹋，头顶长着晃动摆锤的鸟类，摆锤少有伪眼，能够锁定敌人的位置并发出精神攻击。当敌人陷入精神崩溃后，鸸鹋会出其不意地从地处踢击。
以及，构建内外循环？艾米莉亚不太懂这个，大概就是说，死灵法师的能力大部分来自恐惧。一方面要建立他人对自己的恐惧，一方面要自己恐怖自己的能力。这样如果别人不恐惧，自己也能给自己提供力量！
她点点头，若有所思。
2.
女孩打开和朋友的聊天框。
其实这是实验室来着。
性价比高的，美好的，充满回忆的实验室，没有古老的仪器设备，没有不熟悉的同学老师，没有push压力。好吧，push压力多少还是有一点的。
小明:实验做得怎么样了？
嗨酱:头疼，没有进度。
没有进度挂了几分钟，随后淹没在午饭图片里。嗨酱中午吃了一大盘咖喱蛋包饭，小明点点头表示自己也要吃，所以晚上做了咖喱牛肉，胡萝卜块很大。她超爱胡萝卜的。
上一次实验在……五天前了。
小明义务担当着实验对象，勤勤恳恳，任劳任怨，从不发牢骚。
——————
第一次实验记录:
嗨酱:实验开始了？
嗨酱:回头我真痴呆了就去你家偷吃猫粮。（假设条件初步构建）
小明:痴呆了还能来偷吃猫粮？（内循环质疑1）
嗨酱:蓝牙看我可怜给我开的门。（假设条件逻辑补全1）
嗨酱:把罐头塞给我，还说下次再来，谢谢惠顾。（假设条件逻辑补全1的补全）
小明:那你怎么坐得飞机呀。（内循环质疑2）
嗨酱:鸵鸟带我去的！上次去老君山有只鸸鹋和我对视了很久，它介绍隔壁的鸵鸟和我认识。（假设条件逻辑补全2）
小明:为啥不是鸸鹋来澳洲探亲？还专门找鸵鸟。鸸鹋是澳洲国鸟。（假设条件逻辑补全2质疑）
嗨酱:问得好啊（大哭）为什么鸸鹋是澳洲国鸟呢？
第一次跨区域传送语言回路构建失败。这时嗨酱对于澳洲的了解还太少，因此内循环无法建立。在小明的一次次质疑下，她道心破碎，连她自己也无法确信自己本就是生活在澳洲的人。相信才能成为传送的动力，半信半疑不行。
对于澳洲这片土地，嗨酱还是了解得太少了。她想象不出那里的日升日落，描绘不出跑到阳台上求助的袋熊皮毛手感，也没有逛过那里的超市。这样的她怎么可能相信呢？
相同的失败案例还有:
12月27日第54次实验
嗨酱:实验开始。
嗨酱:我在你的花园里短暂地死了三秒钟。（假设条件初步构建1）
小明:复活！（假设条件初步补充1）
嗨酱:复活失败（假设条件初步构建2）
小明:那煮了（假设条件初步补充2）
嗨酱:请使用直径一米高一米的高压锅~
小明:使用起重机
嗨酱:力量要求15点
小明:点了盗窃，用坏不赔
嗨酱:fbi！开门…
小明:FBI管不着我
嗨酱:偷渡来的fbi
小明:偷渡来的FBI没有执法权
嗨酱:他把重要情报藏在起重机司机座位下面了，fbi吹枪口。
小明:藏认真点啊喂。
嗨酱:越是不认真的地方，越难以发现
小明:那我也不会发现，他打草惊蛇干嘛。我用完就丢
嗨酱:fbi担心澳洲警察把起重机当凶器没收了
小明:他可以在警察来之前把证据拿走
嗨酱:他不知道你看过没有
小明:我看过了它就不在原位
————
又卡在假设条件，场景模拟这里了。嗨酱翻看着实验记录，却不自觉地笑出声。
别人家的实验搭档都非常放水，怎么自己这只就这么认真，认真到有点可爱了。
啊啊啊啊可爱，但是实验……实验死得好惨。
如果下次构建语言回路还失败，今年就毕业不了了。
毕不了业=再做一年实验=没有钱吃饭=靠小明养活=被美少女包养
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呢。嗨酱可耻地想，总之下次实验就在明天，要努力呢。
3.
感觉并不能成功呢。
艾米莉亚又做了整晚的梦，看梦中嗨酱的描述显然这是个类似移形换影的奥术构建。但是原理性的东西又说不清，论文逻辑差，主要参考文献是几篇杂志刊物上的，作者都是研究所人员。
艾米莉亚躺了一会儿，隔空指挥自己手下的小骷髅烧水煮肉干。
眼下她并不在书鱼小镇。小明也并不在她身边。
是艾米莉亚的朋友小明，是书鱼小镇打工女王小明，不是嗨酱的小明。
小明如果在这里该有多好，艾米莉亚望着。小明是个很好的听众，两只毛茸茸的耳朵听着她讲一晃一晃的，艾米莉亚总想摸一摸。有一次小明来找她玩得太晚，也在艾米莉亚家里住过一晚上。艾米莉亚在屋里的床上翻来覆去，不知道睡客厅里沙发床的小明有没有睡着，还担心她受凉感冒，于是悄悄地走过去看一眼。
艾米莉亚是死神的老朋友，对于鲜活的灵魂格外敏感。在黑夜里，白色老虎的灵魂比她震天的鼾声还要更明显。
那是一团熊熊燃烧着，跳跃着的火堆。即使关着窗户，室内没有风也摆动着，欢快极了。
艾米莉亚想起晃动的白色虎耳，犹豫着没有靠近。
那晚过去没几天，艾米莉亚就接收了兔子小姐的任务，来到大陆的极北之地寻找特殊的矿石。这矿石能够吸收灵魂，是兔子小姐魔法是天敌，近些年冰川融化，航行不再如从前那样危险。所以兔子小姐拜托她带着灵魂碎片过来开矿。
“胡萝卜快熟了，实在走不开，只有你知道怎么照顾灵魂碎片，把它们带到极北。拜托你了。”兔子小姐修剪着萝卜缨子，随手抓出口袋里的亮闪闪流沙。那些流沙细碎均匀，但却乖乖停留在兔子小姐的掌心，依依不舍地打转徘徊。
兔子小姐是这样安抚灵魂碎片的:让你们引路，不会让噬魂石吃了你们的。你们活着的时候去过极北之地吗？四舍五入就是出去旅游一趟，还能滑雪看鲸鱼。
艾米莉亚回忆着兔子小姐不负责任的哄骗，为自己和灵魂流沙长叹一声。
极地常有极昼极夜，不巧她就赶上极夜。
艾米莉亚在屋里点着微弱的绿火，烧着自己的小片灵魂，觉得又冷又热，不太舒服。
世人对于死灵法师有很大的误解，认为他们都是一群晚上潜伏到墓地挖坟掘尸的怪胎疯子。白天？在补觉吧。也有比较另类的说法，村头一身破衣烂衫的闲汉吓唬小孩都说死灵法师白天用铜币骗小孩的眼屎。
小孩的眼屎没用！眼泪没有！眼角膜都没用！艾米莉亚施法主要用的还是草药，疏通魔力脉络，帮助静心冥思和死神交流。
死神下属闻到那股子混杂着满天星和辛辣香料的味道就知道这是那个把死神逼疯了几次的法师，往往也能给她点面子。
其实唯二的死灵法师都很喜欢晒太阳。艾米莉亚的师父帕图喜欢晒被子，晒自己珍藏的老骨头，晒衰老到掉渣的灵魂。
艾米莉亚喜欢晒太阳，因为晒太阳时不用担心被提问功课，后来到了书鱼小镇还可以埋进小明的毛毛里睡午觉，在兔子小姐的田地里捉虫杀鬼，夜如火酒馆的老板阿剑会在太阳下缓慢地撑起粉色防护伞散步。
原来七八天没有太阳的日子居然这么难熬。艾米莉亚喝了口水，把自己塞回被子里。被子上挂着根根白色的长毛和阳光晒过后云花（棉花）的味道。
她用嘴用力地吹被子上的一根长毛，看着它飘飘悠悠飞起，飞过屋顶上挂着的风干肉片，左右晃动着降落。
可能也不只是想太阳……艾米莉亚委屈地合上眼。
她委屈了几分钟，一愣，自己好像变得软弱了呢。她可以接受一无所有、颠沛流离的前二十年，但是眼下却接受不了暗淡无光的短短几天。
可是这里没有小明，没有兔子小姐，没有阿剑，连江乌和城堡里的恐怖吸血鬼都没有。
睡吧，睡吧，希望梦里的嗨酱可以成功。看看别人朋友团聚也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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