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吉泰路往北走到与天府三街的交界处,靠西有一排整齐的高楼建筑,郝好的公司就在其中一栋当中。公司离天府三街地铁站只有不到两公里的距离,但在傍晚七点的下班高峰期,却要花费郝好二十多分钟的步行时间。

郝好挎着墨绿色的吉他包走在天府三街的路上,吉他包不大,里面装着的电吉他却重得很扎实,但这丝毫没有影响郝好轻快的步伐,她带着耳机穿梭在人群当中,与周围埋头赶路的下班族显得格格不入。

清明将至,夜晚总是多雨,洗刷地面的雨水留不过一晚隔天就会被烈日蒸发掉,没有丝毫来过的痕迹。这就是成都,整个三四月都是在雨夜和艳阳天的交错中度过。

成都是一座平原城市,但城市的繁华喧嚣就如同海浪一般迎面向郝好拍来,地铁站前卖猫粮的姐姐、卖淀粉肠的大叔、卖水果的阿姨以及卖新疆烤包子的年轻人……路边小贩的叫卖声就像浪花,袭扰着郝好的耳朵,但郝好来不及顾及这些,直冲冲走进地铁站。

往常坐地铁的半小时是郝好下班后的大脑放空时间,但今天不行,在今晚郝好有一场演出,有几首曲子练得还不够熟,郝好只得在耳机里放起音乐,背靠着地铁门,挤在人缝中闭上眼睛再熟悉熟悉谱子,也只有将注意力转移到音乐上时,郝好才能忘却工作带来的疲惫。

这是郝好在成都工作的第五年,大学毕业以后,郝好便在父母的催促下投入到工作中。大学是美术专业的她如今在一家游戏公司做原画师,项目频频被砍、AI对行业冲击的现状无时无刻不让郝好感到焦虑。

就在下班前,全组人员还被留下来开了个会,会议内容无非就是对项目要有信心,让领导放心,给甲方安心,这样项目结束之后就能够加薪。

五年的游戏原画师经历,郝好仍感觉自己像是流水线上的机器,自己是什么颜色什么形状都是甲方说了算,忙起来时喘不过气,闲起来时又闲得心慌。

工作到底是为了什么?郝好时常会思考这个问题。

郝好害怕的其实不是工作,而是虚无缥缈、无边无际的生活本身。郝好时常会幻想人生是一片大海,自己则在大海中漫无目的地游着,蔚蓝的海面清澈平静,海面下却暗流涌动,自己则被洋流推动着不知去向何方。

还好郝好的生活中有音乐陪着她,音乐是郝好对抗世界的武器,只有在音乐中,郝好才觉得自己不会变得麻木和世俗。她在一支成都本地乐队担任吉他手,每周两次的练团和两天酒吧驻唱,是郝好百无聊赖的生活里唯一的慰藉,也是郝好努力生活的支撑。

郝好所在的这支乐队叫作超音速乐队,是几个同是上班族的朋友组成的乐队,郝好能够加入这支乐队是通过网络招募。只不过因为郝好技术稍微逊色就只担任节奏吉他手,不过这也足够了,起码让郝好在空虚生活中有了份寄托。

几个月的乐队生活,大家相处非常和睦,乐队不仅要驻唱,还会接一些婚宴和开业活动,只不过最近乐队的业绩不太好,已经很久没有接到过商演。

从一号线转到八号线,在芳草街下车,再走一段路就是郝好所在的乐队驻唱的酒吧。酒吧不大,在玉林的这块片区里不算显眼。酒吧老板是乐队成员的朋友,所以乐队能够来这里驻唱,报酬是这天酒水营收的分成,如果有顾客打赏,老板也不会克扣抽成。

到手的报酬最后给大伙四人平分,差不多能凑出打车回去的钱,有时候有多的剩余,还能在路边吃碗夜蹄花。收入不算多,但郝好每次都乐在其中,重要的不是钱,重要的是从现实中脱离出来的那几个小时。

郝好走进酒吧,乐队其他人已经在台上准备就绪,郝好连忙一路小跑到舞台上,一边向众人道歉。在路过主唱林玺时,林玺向郝好投来了温和的目光,并冲郝好笑了一下,郝好只感觉自己的心都停了一拍。

林玺是乐队的队长,举止成熟稳重是乐队里的老大。郝好从进队的第一天就被他的个人魅力所吸引,气质翩翩且有风度,曾经还帮被骚扰的郝好出过头。只不过林玺身边从来不缺比自己优秀的女生,而且碍于身份的特殊,郝好从来不敢向他表露心意。

在台上郝好站在林玺的左侧,郝好总是忍不住用余光去瞥林玺,去观察他的一举一动。但这一幕总是被身后的鼓手老王看在眼里,有时候老王会故意咳嗽几声或者打镲片来提醒郝好专注表演,但更多的时候这种提醒带有一种讽刺意味。

也许是下雨的缘故,今晚的酒吧里没有太多人,所以乐队很自然地演奏起轻松舒缓的音乐,配合着屋外滴滴答答的雨声,俨然一处远离尘嚣的音乐乌托邦。

今天顾客不多,也没几个点歌的,乐队能演一些自己想演的歌,乐队在下周接了一场商演,趁着今天的机会练练新歌。

超音速乐队的演奏风格以摇滚为主,但为了生计他们演的歌大部分还是流行歌,郝好印象最深的是有一天晚上她弹了不下于五遍《成都》。这就是现实,在这里他们不是艺术家,只是为观众上帝服务的背景音乐。

酒吧里几个大学生模样的顾客大概是有些喝醉了,一个年轻男生摇摇晃晃走向乐队。

“可以点歌吗?”男生带着些醉意地问道。

“当然可以。”主唱林玺回答。

“我想点一首痛仰的《生命中最美丽的一天》。”男生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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