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音如每晚听见的那般,娇柔可人。

可这样的笑音是从蛆虫嘴发出来的。

才看过几眼,蔺雨潇非但没有习惯,眼睛再也受不了这样的刺激,跑到了廊上,开始作呕,呕了半天,又啥也没吐出来。

好久后缓过来,见溪娘也跟着她到了廊上,溪娘身后那一扇扇门已经又关上了。

蔺雨潇才艰难地道:“她们,不该存在的。”

“为何?”

“师傅说……死去的人,自有她们的地方去,亡魂不应该留存于世,这是,不对的。”

平时不喜欢讲道理的人此刻却固执的讲起了道理,溪娘神情严肃:“为何不对呢?”

是啊,深究,又为何不对呢?当时师傅说起亡灵一事时,她为何不追问师傅为何不对呢。

可此刻没有人告诉蔺雨潇答案,蔺雨潇只能自己回答:“这是……人的世界啊。”

“她们就不算人吗?”

她们?蔺雨潇脑子里闪过一张张脸,她们的确算人。

溪娘道:“你可能不知道蔺朝,蔺朝的君主很会治国,他坚信与人为善,收获到的也是善意,所以,他治理的人间,有了盛世,好多年的盛世,不过,你要容许,这世间有与你意见相左之人,强者生,弱者死。”

“你到底想说什么?”蔺雨潇要崩溃了。

她怎么会不知道蔺朝,如何不知道蔺朝,如今这个世间,没有人会比她更清楚蔺朝了。

“不要生气,我当然不认可,我谁也不认可,任何事情既然存在,便有意义,如这些亡灵般,它们既然没有消散,就该活着,我恰巧又有这样的本事,谁不愿意做个好人呢?”溪娘说。

“这里的所有人……都是…亡灵吗?”蔺雨潇问。

随后,她看见了溪娘点了头,默认了。

那么……也包括……琴女吗?

“所以,你现在还认为她们不应该存在吗?”溪娘好像知道蔺雨潇在想什么。

琴女的家人是为了蔺朝而死,琴女是因为蔺朝再也说不了话,琴女,琴女当年,已经死了么。

不应该存在么?不应该存在么?

明明溪娘在那么远的地方说话,可是那话,怎么好像贴着蔺雨潇的耳朵,挥之不去。

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内疚,蔺雨潇再也忍受不了,她忽然抱着头大喊大叫:“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不要问我,你不要问我!”

溪娘就站在她身边,看着她发疯,不言不语,脸上也无任何表情。

直到蔺雨潇安静下来,蔺雨潇发完了疯。

蔺雨潇有很多兄弟姐妹,叔叔伯伯姑姑。

那个造反的贼人礼待了皇爷爷,不知道出于什么,但对于其他人。

皇爷爷的儿女们,孙儿们,便难逃一死了。

皇爷爷死的那天,贼人的登基日,蔺朝皇室血脉被处刑的那一天,都是同一日。

蔺雨潇不知为何活了下来。

她被师傅带去刑场,看兄弟姐妹叔伯姑姨们的头颅满地滚。

斩刀下的篮子装不下她亲人的头,滚出来了好多颗。

师傅带蔺雨潇去了那里,那贼人下令说要蔺雨潇睁着眼睛看完这一切。

她并不是没有玩得好的姐妹,只是,姐妹在砍刀下哭得声嘶力竭,蔺雨潇赶过去的那一瞬间,听到姐妹喊她,喊她阿姊啊。

可是蔺雨潇还没来得及应下,便被血迷了眼睛,那血是热的,是她的至亲啊。

还有好多亲人,叫得上名字的,叫不上名字的,她要眼睁睁的看着。

那些屠夫还要将没了头的尸体倒挂着,看着那尸体从血如泉涌到一滴一滴落下再到晒干。

师傅蒙住了蔺雨潇的眼睛,师傅被打断了一根手指。

他们说,圣旨上说的是,蔺雨潇必须得看完这场行刑礼,这是圣上送给蔺雨潇的礼物啊。

哦,原来那天还是蔺雨潇的生辰。

蔺雨潇在刑场失禁了,那群屠夫指着她笑,然后又眼睛不眨一下的砍下她亲人的头颅。

她再也忍受不住,晕了过去,随后又被冷水泼醒。

这是一场盛大的生日宴,为了宴会能持续得久一些,每过半个时辰,才会砍下一个人的头颅。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局面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救不了任何一个人,我连自己都保全不了。”

她来时一身麻衣,如今要走,还是那一身破破烂烂的麻衣,这算不算天注定。

蔺雨潇使劲蹭掉了脸上的鼻涕眼泪,真别说,蹭得脸可疼了。

很多事情无能为力她其实懂的,可仍想拼尽全力去做,不是要什么问心无愧,而是希望真的能出现转机。

“溪娘,你现在就杀了我吧。”

蔺雨潇站起来,冲溪娘仰着脖子。

溪娘神色凝重,但其实蔺雨潇看不见溪娘的表情,所以,在溪娘看见蔺雨潇鼻子那有鼻涕要流出来而蔺雨潇不动声色又吸回去时,没忍住又笑了。

蔺雨潇生气了:“要杀要剐,随便你,但请不要侮辱我!”

“嗯,好。”溪娘答应了。

接着,溪娘从脖子处扯了片竹叶下来。

那叶子一头穿了个孔,一根麻绳穿着,麻绳刚刚已经被溪娘自己扯断了。

不知道溪娘脖子疼不疼,蔺雨潇想,她不自觉的看向溪娘的脖子,可却对上了溪娘的目光,于是又慌乱的仰着脖子,假装没低过头。

溪娘把玩着手中的叶子,盯着蔺雨潇高仰的脖颈,随后觉得没意思,又将绳子打了个结,重新戴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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