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雨季,有一块云就能下场大雨,刚才还烈日炎炎,一阵凉爽的风,西边的乌云向这边涌动着。谚语说“顶风的雨,顺风的船”。乌云象一群奔腾的野马向这边拥挤而来,一会儿天空变的阴沉沉的,一阵凉风随着由远而近的雷声让人感觉到雨的气息。风夹着雨滴追着地里干活的人们往家跑,没有闸的自行车,从上坡上冲下来,骑在车上的李荣兰惊慌失措的祷告:“我的主,我的神,骑洋车子驾了云!”

整个天空灰蒙蒙的,眼前的山也变的模糊起来,山被裹满雨水的乌云笼罩着,头顶低矮的云几乎伸手就能触摸到,闪电和雷声混杂在一起,暴雨就像在天空炸开的烟花,随着炫目的闪电,大雨倾盆而下。

艾倾的太阳伞刚撑开就被大风刮坏了,陈远瑞脱掉上衣,遮在艾倾头顶,雨越下越大,尖厉的雷声让人心惊肉跳,陈远瑞拉着艾倾跌跌撞撞地到九峰寺避雨。

九峰寺始建于唐,明清都有重修,虽历尽沧桑,依然显的庄严肃穆。寺中有许多名人雅士留下残缺斑驳的碑文,记述着九峰寺往日的沧桑与辉煌。寺院中有古老高大的银杏树,有粗大挺拔的千年古檀。大殿正门有一棵“八杈梅花松”,树下面有一碑刻,上面篆刻着贾三近的题诗:“一自传灯后,开山直到今。祗园金作地,宝界玉为林。有相非真相,无心是道心。人天成胜果,千古度迷沉。”

而今的九峰寺没有了往日的善男信女暮鼓晨钟,一九三八年,从台儿庄溃败的日军,在九顶山固守待援,九峰寺跑光了和尚,只有玉真洞的萧道人与古寺相伴。

萧道人是黄石门村陈姓入赘的女婿,年龄不详,会“祝由科”鬼门十三针,精通中医针灸,五行八卦,在黄石门村人的眼中,萧道人就是一位远离世尘的绝世高人。

大殿里很暗,罗汉金身的塑像显的狰狞恐怖,艾倾不由自主地抓着陈远瑞,湿透的裙子贴在丰满白皙的肌肤上,让她感到一种心慌和甜蜜,她的心怦怦狂跳,胸脯也一起一伏。艾倾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狼狈,四周的眼睛让她感到阴森可怕,她渴望陈远瑞能抱紧她,就像被捧在手心里的小鸟,这种感觉越来越清晰又强烈地占据着她的心。

陈远瑞光着臂膀,露着结实的肌肉,在艾倾面前,让他感觉有些不好意思。艾倾把上衣递给他说:“他们都看着咱们呢,把衣服穿上”。艾倾也知道自己从头到脚的狼狈,被雨水淋湿的衣服贴在身上,少女圆实的乳峰羞赧地勾勒出一种诱惑的曲线,她颤栗地审视着这种美,眼前的一切她几乎不忍破坏掉。

一条撕裂天空的闪电,象一条火蛇在头顶划过,陈远瑞本能地去拉艾倾,艾倾也吓的扑到陈远瑞的怀里,随着地动山摇的一声响雷,艾倾一下抱紧了他,陈远瑞也下意识地抓紧了她,艾倾的心怦怦狂跳,她紧紧的抱着陈远瑞,她希望这个世界就这样静止,时间也不再流动。

雨一直下,没有要停歇的意思,白茫茫的雨幕遮住了山林,哗哗的雨滴在青石地面上溅起一层水雾,耳边传来高山流水瀑布的轰鸣。艾倾看着外面说:“这么大的雨,我怎么回家呀?”

“跟我回家,见见我妈。”

艾倾犹豫地说:“真去呀,我穿着拖鞋来的,衣服还没干呢,这么狼狈去见你妈?”

“我妈见了你不知多高兴呢。”

艾倾拉着陈远瑞的手,可怜兮兮的说:“我穿的这个样子,见了你妈我怎么说?”

“我替你说,这么大的雨,你怎么回去?”

“丑媳妇早晚要见公婆。”艾倾说完,自己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一吐舌头,一脸的羞涩。

艾倾安静地站在大殿门口,望着水天一色的天空,滴水的发梢贴在胸前痒痒的,她拨开头发,胸部舒服了很多。沉闷的雷声终于随着乌云渐渐远去,昏暗的大殿也明亮起来。大殿里供奉着送子观音、赵公元帅,另外一位很面熟,艾倾叫不上名字。每位神像前都有香案,香炉,上面还有没燃尽的香和蜡烛;香案上有橘子、苹果、纸钱、还有一枝玫瑰。求子还愿的男女在菩萨身边摆放着好多娃娃--有布的、瓷的、泥的,神态各异,天真可爱。香案前放着绒布蒲团,不知有多少善男信女前来烧香拜佛,天长日久,绒布蒲团显得有些灰旧。

艾倾拉着陈远瑞一起跪在菩萨面前许愿,说:“不许和我的一样。”他们拜完了菩萨,陈远瑞在艾倾耳边轻轻地说:“其实我不信这个。”艾倾一下把他的嘴捂住。

大雨过后,沉闷燥热的天空被雨水洗刷了一遍,空气变的清新而凉爽,随着风吹云散,太阳又不要脸地挂在天上,天又不知不觉中又热了起来。

黄石门村陈姓是大户,人丁兴旺。陈克祥的父亲是兄弟四个,俗称老四枝。到了陈克祥这辈,也是兄弟四人,陈克祥排行老二,有两儿三女。三个女儿逃荒时嫁到外地,疏于联系。大儿子陈怀正曾经当兵,退伍后在煤矿工作,性格忠厚,木讷寡言,不谙世事。二儿子陈怀志五十八岁,相貌清瘦,双目有神,为人热心正直,老婆赵子文大家闺秀,优容端庄,知书达理。

陈远瑞的家在村子的最北面,门前是一条上山的小路,门口有一条水沟,高山流水的一股支流从门前经过,常年流水不断。沟边有一棵阴柳树,雨过天晴,阴柳枝上嵌满水珠,在阳光下晶莹剔透,更显阴柔美丽。阴柳树旁是一孔小石桥,桥面平整刻有花纹,桥墩一半没在水里,露出的部分能看到一朵雕工精美的荷花。陈远瑞家门前有一棵槐树,树冠高过门楼,门楼下是黑漆双扇大门,进大门是两间草房,一间过道,一间存放杂物,靠杂物间不远是一盘石磨。院子狭长干净整洁,座北朝南的六间房屋,虽说是草房,当年建的很是规整。陈远瑞住在最西边的房间,门旁是一片小花园,青砖围栏,里面栽着月季,枝繁叶茂,花色各异,香味扑鼻。院子东边是两间配房,一间是锅屋,里面有灶台,剩下的地方是用来烙煎饼用的,墙边靠着一盘二尺六的鏊子,谁家能有这么大号的鏊子,说明人口多,可以引以为荣。

陈克祥和二儿子陈怀志住在一起,陈克祥八十多岁,身材高大,慈眉善目,一辈子老实忠厚,积德行善,与世无争。陈克祥年青的时候和九顶山玉真洞的萧道人私交很深,萧道人把“祝由科鬼门十三针的针法教给了他,并送给他一合银针,十里八村,谁家有个大病小灾,陈克祥撂下家里的活给人治病,从不收钱,在那个医药匮乏的年代,也不知救了多少人性命。

陈克祥老两口住在最东边的一间房屋,三米三的分间,靠墙铺上一张床屋内就剩下一点狭小的空间。床上撑着蚊帐,枕头边有一只黑熊的手掌,听说避邪。陈克祥的老伴名字不祥,户口本上写着陈氏,八十多岁,稀疏的白发在脑后绾了一个发鬏,瘦小干瘪的脸显出颧骨的轮廓,弯腰驼背,拄着一根光滑的拐棍,裹着的小脚,走起路来有点摇摆,每次洗脚的时候,缠在脚上冗长的裹脚布好像写满了老人辛酸的过往。陈氏每天重复着她简单的生活轨迹,早上起来坐在自己门口的竹椅子上,拉拉着脸,小圆眼闪烁着尖刻的眼神,透着一丝古怪的冷漠,好象对谁都有一种无形的戒心。有时嘴里嘟囔着让你听不清的话,象是一种无休止的絮叨和埋怨。陈氏有时也去屋后的井边纳凉,一个人坐在石婆婆旁,手里握着拐棍,支着下颚,目空一切,沉默无语,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如同身旁的石婆婆像,只有一种被风干的沧桑岁月。

石婆婆体态丰满,双手交叉,手握宝剑,神态安详庄重,栩栩如生,日久年远,石像身上隐隐有青苔的痕迹,村里的老人也不知道石婆婆何年何月为何立在这里。村里人对石婆婆却有一种神秘般的敬畏,逢年过节的时候,会有人给石婆婆摆些贡品。平时没有人会在意石婆婆的存在,久旱无雨的时候,李荣兰会找上几个未出嫁的姑娘,往石婆婆身上泼水,烧香求雨,石婆婆很是灵验,每回都有求必应。

石婆婆旁边有一口老井,赵子文正在井边洗衣服,一边洗衣服一边唱着---“浏阳河弯过了几道弯,几十里的水路,到湘江。。。”抬头见儿子和一位美若天仙的女孩亲亲蜜蜜,不住打量着艾倾,脸上露出惊异的表情。

艾倾小声问:“是谁”?

“我妈”。陈远瑞说。

艾倾情不自禁地问:“叫什么,也叫妈?”

艾倾的一句‘也叫妈’让陈远瑞感受到她有多爱自己,说:“结了婚才叫妈。”

艾倾松开被陈远瑞握着的手,脸上有些羞涩,稍稍有些紧张。

陈远瑞介绍说:“妈,她是我同学,叫艾倾。”

艾倾很礼貌地说:“阿姨,我来帮你洗衣服”。

赵子文看着艾倾好一会才缓过神来说:“不用,不用,我这就洗完了。”

艾倾被看的有些不好意思,说:“阿姨,本来想在山上玩一会回家,突然下雨了,衣服都淋湿了,这个样子来见您,真不好意思。”

赵子文满心欢喜地说:“闺女,既然是远瑞的同学,来到这里就像到了自己的家一样。”见艾倾的裙子还没干说:“儿子,你们先回家,到屋里找你二姐的衣服给艾倾换上,湿衣服穿在身上不舒服。”

艾倾羞涩地说:“谢谢阿姨,不用换,一会就干了。”

赵子文晾完衣服说:“你们看着梦梦,我给你们做饭”。

门前的树荫下四岁的小侄子叉着腿,骑在一只蚂蚁上,晃着身子,嘴里喊着,“驾,驾。。。”

陈远瑞说:“这是我侄子,叫梦梦,我妈带大的,跟我妈亲”。

艾倾蹲下来说:“听名字,我还以为是女孩呢。”

“名字是我妈起的,家里男孩多,就想要个女孩,就起个女孩的名字”。陈远瑞解释说。

“梦梦,你叫我什么呀?”艾倾轻柔的语气说。

梦梦边玩边说:“婶婶”

陈远瑞对梦梦说:“小孩子要懂礼貌。”

梦梦很礼貌地看着艾倾说:“您好,婶婶。”

艾倾看一眼陈远瑞说:“是不是你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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