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振动翅膀,某处的海岸是一场狂妄的飓风。在一个不知时间、不明位置的赤红色星球外,一颗半球状物以极高的速度掠进大气中。高速剧烈的摩擦在白色半球表面包裹起炽红的火焰,把原本还是生的白色半球变成一枚正在经历着高温蒸煮的半颗鸡蛋。
以外层空间向着星球俯瞰,地表全无生气,在恒星照映的一面被浓厚的云层遮挡,全然视之不到下方。反观陷入黑夜的一面,从尚未退出光照的地方仍可看到贫瘠的土壤,一颗颗亮蓝色的光电如宝石一般就这么镶嵌在星球的夜晚的一面。
正在遭受蒸煮的白色半球一股脑扎入云层,把那里变成了傍晚火烧云一样的景色,白半球不可阻挠地划过云层,以倾斜的角度飞速掠过,以狠辣的力度重重砸在了黑夜一面并破坏掉赤红的硬土。最终,又似一颗弹跳中的乒乓球起起落落,直到在土地上破开无数段沟壑方才停住。
多次猛烈异常的撞击,绕是按严格标准生产出来的白半球一样发出警报,提示故障的红灯迫不及待的向命运呼唤,去唤醒那个可以复活它们的创造者。此时,这名创造者一样不好受,甚至能说肝胆欲裂,负责带来缓冲的装置以拼上身家性命的方式才勉为其难的为创造者带来渺茫的一线生机。
夺目的红光把半球内照成一片血海,刺耳的蜂鸣器鬼哭狼嚎,已经昏迷过的男人靠着顽强求生的欲望在不知道多久之后掀开了沉重的眼皮。
他试试装进航天服的身体是否还有活力,来自肋骨的预料中的疼痛毫不费力让男人咧开大嘴。
男人按下手掌方向的按钮,固定其身体的装置脱开,他不受控制的滚落而下,来自身体的撞击反倒令他清醒了许多。原来半球并非正向,其上下是整个颠倒过来的,所以这一次他摔在了半球内部空间的正上方。
每一次呼吸都有来自胸口的剧痛,男人咬着牙把倒转的身体翻过来,笨拙的航天服再搭配上满目疮痍的身体,使他哪怕爬出一小步都必须付出代价。顶着名为摧残意志试金石的代价爬行,仅在度过一米长度后,一口浓臭的鲜血喷在面部的透明护罩上,男人在看不见的情况下用力跪起来,随后双手去摸硕大头盔的锁扣。
白半球内氧气含量还有百分之八十,可他看不到,胆大包天的家伙拉开了头盔锁,双手用力摘下这沉重的头盔并轻轻放置在一旁。
不停闪烁的红灯把男人的面部映照成一片吓人的通红,刚好遮住了他已然苍白的脸色,男人有一头整齐的贴头短发,精神面貌似乎一个垂垂老矣的年迈之人。可观其面相,年龄应该不大,但面容已退去了稚嫩。他轻轻吐气,呼吸逐步平缓,又手脚并用往前爬去,继续尚未完成的工作。
半球内弧度还算平缓,可阻碍颇多,这本是设计在头顶位置的结构,没有考虑过供人通行的必要。这也使得他的爬行异常艰难,加之晕眩侵袭,每前进一小段都要停下来休息休息,以防力竭。
长久的爬行,一点一点的挪动,这段短短的路程已经消耗了他十分钟的时间,各处故障的蜂鸣器爆发出的鸣叫几乎折磨得他疯掉。而现在,他距离自己必须拿到的东西只剩下半条手臂的长度了,只是他必须站起来才能碰得到。
拖着近乎枯竭的身体,男人颤巍巍起身,但他似乎小看了自身的伤势,每一次即将唾手可得之时又惨叫一声跪下来。多次尝试无果,虚弱的他额头全是汗,汗水模糊着视线,他只好擦掉一次又一次,站起来一次又一次。这半个胳膊的距离好像咫尺的天涯,就是要在微小的希望中击垮这个男人,把他的意志折磨到荡然无存。
男人此时的意识已经到了低迷的地步,知道再这样下去即将前功尽弃,现在他卖力的呼吸,消耗着生命维持系统储存的氧气。刹那间,他目光如炬,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咒骂一声后双腿用上最大的力气,以万钧之势推起自己的身体。右手向前,瞅准时机抓住那根希望的稻草,人虽然还是瘫软在防冲击的柔软内层上,可手终于抓住一根可供攀爬的扶手。算到这里,他距离成功过了一半。
古有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放在此时的男人身上一样适用。这也令他不敢有半分的停留,抓住了扶手的右手用力,带动全身向上,腾出来的左手快速按下一个按钮,隐藏在结构中的小暗格打开。可供抓握的把手瞬间从其中弹出,男人也顺势抓住把手,已经吃不住半分力量的身体扑倒下去。他趴在地上,嘴角溢出鲜血,可好在手里抓着他好不容易得来的宝贝,那是一个白色的医疗箱。
他以趴卧的姿势打开沉甸甸的医疗箱,紧绷的脸色稍显放松,其内部躺着的注射器和各种医疗用品均无半点损坏。如果说这一次的经历算糟透了,那药物的出现无异于雪中送炭。
纵使药物再诱惑,男人也无法第一时间使用,他要把自己的身体从笨重的航天服中解脱出来,由于设计问题加上身体的损伤,这项工作的难度并不亚于取药的难度。好在穿脱的经验丰富,他忍着伤痛成功解放出了上半身和半侧手臂,于是马不停蹄的用注射剂抽取了一针药物,反手用力刺入自己的颈部。然后,注射。
药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推入,整装待发的药力迅速活跃,疯狂的在男人体内肆虐,入侵人体上下翻飞,透进四肢百骸。男人将要破碎的生命力重新振奋活力,他干涸的精神逼迫他喷出一口浓血,眼前进入无边的黑暗。
急促的噪音在多时后唤醒沉睡中的男人,他睁开充血的眼睛,借着一旁的支架给自己翻身,平躺在半球顶部呼出一口灼热之气。残存在身上一半的航天服令他的呼吸不够沉稳,好在他不似先前那般精神萎靡,有力量解开这身束缚。他蜕皮出壳,好像一只蝉,在夏日里挣脱枷锁张开准备好半生的翅膀。
逃出生天的男人卖力站起来,胸部的疼痛早已缓和,那是药物起到了作用。蜂鸣之音刺到耳朵疼,红光充满整个视野。
从命悬一线到重回人间,男人几步走到观察窗前,窗上结了一层冰霜,内部更是挂着水雾。他赶快走到另一边,不顾纷杂的警报,打开了白色半球外部传感器,等待回馈的同时电亮一块用以接收的屏幕。
代码迅速载入,一条接着一条往上飞,下方进度条快速到达百分之百。
男人冷静的盯着显示器弹出的信息,他和他所在的白色半球无法确认位置,通讯不到外界信号。更加雪上加霜的,传感器对外界的检测结果不太友好,大气含氧量百分之三,温度低到了零下二十度,紫外线指数跌破三,辐射指标0.1M格雷。
综合来看,他所在的地方不适于人类活动,只可惜白半球的传感器也只能回馈给他如此多的信息,想要知道更多只有出去看看才行。可根据结果推算,外面很可能是厚重的冰层之下,就是说他现在的位置有可能在两极。
噪音不断影响他的正常思考,他烦躁的关掉警报,又走到另一边打开了高频通讯,抓起话机呼叫起来:“控制中心,控制中心,五号返回舱呼叫。控制中心,控制中心,五号返回舱呼叫。”
接连的呼叫持续约十分钟,从接收器传回来的只有无尽的风声。
男人苦坐在倒转的返回舱里静静等待,从最开始的平静慢慢有了焦虑,送出去的呼叫仿佛石沉大海。如果他和返回舱真的陷入冰层之中,高频发出的波段还真不一定能传出去,至少面对两极上方狂涌的风暴而言,这高频的功率明显不够。
久坐,人渐变平静后迎来饥饿,男人活动下手臂就要去取应急食品,在他站起来的一刻,余光察觉到观察窗黑了一下。
男人马上面露惊喜,几步跑到窗口前,甚至不顾低温把脸紧贴上去。结了冰的窗口像一块毛玻璃,透光度并不强,而且外部光线偏暗。但他绝对可以肯定,自己的眼睛没有出错。
所以是有人经过?
男人用力拍打观察窗,以便外面的人能够听到,可他稍后放弃了尝试,以返回舱的缓冲和隔音效果来讲,人的拍打声传出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兴许他用一把铁锤砸,外面也就听一声脆响,何况他手里还找不到铁锤,一件像样的工具都没有。
奈何归乡思切,他不断尝试各种办法,比如用高频连续呼叫,比如让外部传感器闪烁。如果外面真的有人,他应该会得到回应,然而事实并没有。纵使他奋力疾呼,依旧求之不到,多次尝试使男人进入了自我怀疑中,怀疑是不是真的看错了,一闪而过的黑色不过是一片转瞬即逝的冰块。
他不甘心,重新走回观察窗,极力去看,恨不得透过这层毛玻璃把眼睛送到外面。
下一瞬间,毛玻璃被黑色覆盖,似乎有什么东西贴在了上面一样。对此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男人着实吓了一跳,整个人不自觉后退再后退,直到撞上了一块凸起物才勉强停下。
而那个盖住了毛玻璃的影子没再像之前那样快速消失掉,贴在外面如同窥视。男人喉结滚动,一股被注视的感觉十分不舒服。
厚重的毛玻璃,黑色的影子。如果按人的尺寸计算一下,比如男人在白色半球内部,那观察窗刚好处在他的头部位置。去掉外壳厚度,如果外面的人要看里面,这个人的身高要有三米才行。以上只是男人因瞬间的恐惧衍生出的想象,这并不能说明什么,不排除外面的人蹬着梯子或者升降机来看他。
男人吞一口口水,几次安抚情绪后再次走上前去,他与那个黑影对视,黑影纹丝不动。
人永远存在对未知事物的恐惧,在这一点上,男人做的还要好一些,不管外面是什么东西,都不会逃离已有的认知体系,人自己去吓自己才会真的吓死自己。
于是男人对着观察窗打了一拳,他似乎忘记了观察窗的坚固程度,拳头像砸在了石头上一样,疼得他眉头紧锁。也就这个失神的功夫,附着在毛玻璃上的黑色荡然无存,男人的心一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往后的两个小时,黑影再没出现过,而男人只是频繁的呼吸和原地发呆。他吃过一些应急食品后状态有了许多改善,也知道坐以待毙不是办法,毕竟白色半球内的氧气含量是不断减少的。他不知道救援什么时候能来,也许要很久,如果这么一直等下去做一头困兽并不明智。至少的至少,他要弄清楚自己现如今的处境。
重新穿上航天服,虽然笨重却有御寒的功能,对外部的辐射也有一定的抵抗能力,关键还能短时间供氧。
他先是擦掉了面罩上的血迹扣上头盔,再关掉返回舱的供氧系统,出口就在上方。锁上头盔锁,他手脚并用往上爬,因航天服的自重,攀爬并不轻松,且每一步都要找好支撑点用以借力。
他像一只树懒那样慢爬,一寸接着一寸,一次高过一次,等终于到了门前,人已是气喘吁吁。平常不会这样劳累,他的体力也很好,这或许是短时间在外层空间活动的缘故,身体还没完全适应地球的重力。
两只脚踩在可以借力的地方,双手释放舱门的安全锁,以全身的力量奋力去推。舱门在推开一条缝隙后迎来了一股巨力,外部强大的风压迫使门再度关上,让没有丝毫心理准备的男人差一点前功尽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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