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洞口到几步远的地方,头顶上一处骇人的巨大龟裂映入眼帘,这道蜘蛛网附带崭新痕迹,诞生时间不超过一天,也可能不超过一小时。实际上,蔓延开来的龟裂是十几分钟前出现的,且引起一次不小的的动静。

手电筒灯光从左边扫到右边,再从右边扫到左边,从光圈照射的范围看不到危险。

已经失去音讯的女孩说过,说那只虫后还活着。刘彣不仅更用力握住斧头把,让自己的心沉静下来,全面打开的感官时刻注意周遭的一切动静,一步一步走过树枝。

两年前走过一次的路,时间久远,印象还是无比深刻。也难怪会深刻,整座地堡来来回回也就几条路而已。

从最高处树枝跳到另一根上,始终照明的手电筒似乎遭受什么外力撞击过发出无规律的闪烁,照出去的光圈明明暗暗,随时有熄灭的迹象。

这四周静悄悄,静得可怕,行走在粗壮树枝上的人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还有如雷鸣的沉闷心跳。也暗得出奇,一点一点的绿色荧光除外,暗到看不见光圈外的一切。

迫于虫后无形的压力,刘彣特别想关掉自己的手电筒,因为在他目前的认知里,虫后拥有可以在黑暗中观察的视力。即便再昏暗的光,也能成为暴露自己存在的标识物。可光总能带给人安全感,人们喜欢生活在灯光下,不愿处在黑暗里心惊担颤,黑暗是一双看不见的大手,会掐住人的脆弱咽喉。

数着跃下次数,这是第四根树枝,刘彣追随着荧光飘去的方向,亦步亦趋跟随。他相信只要追着这些绿光走下去,一定可以看到自己想看到的东西,至少能令这颗徘徊不定的心脏平稳下来,也有可能心脏会由此停跳。

K003渗透而出的光芒终于穿透了重重迷雾,让远去的最外层微光被专注之人所捕捉。

刘彣很是熟悉这种蓝色,在夜晚的荒野里常见,在无垠的夜空里常见,在朦胧的睡梦里更常见。经久不息,蓝色的光存在于赤地平原各地各处。

眼中忽然闪过几帧从前,很模糊,很快,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他明显感觉到有微弱的触须触碰他的大脑,促使远去的记忆悄悄浮现,当更加接近会发光的蓝色石头,记忆的闪现频繁加剧。

到此为止,他还未见到虫后和虫后的孩子们。

等走到K003最近的树杈时,往下的路便要以攀爬为主,还是十分不友好地向下爬行。

他驻足在树杈前,手抚摸树干向外张开的夸张凸起,凸起有轮胎大小,表皮是烧灼的痕迹还有滚烫的温度,难以想象到底如何恐怖的威力才造成了这种程度的伤势。刘彣的手电光圈几次闪动,一种将要熄灭的架势。

灯光从树干夸张伤口上移动,扫过一百八十度的半圈朝后,在长长的树枝上,终于有了生物活动所留下的痕迹。

在一条笔直的伤口两侧,充满了虫子密集的细小压痕,随着手电光往前延伸,所有的痕迹在半个树枝的地方消失不见。刘彣蹲在最后的一片痕迹观察,这里不光有虫子来过,女孩身穿外骨骼踏下的脚印也有三处。

扫视一圈,刘彣把手电筒对准树枝之下,人和虫子不可能往上飞,痕迹的消失只能有一种解释方式,就是掉下去了。

按照估算,从这里向下全是真空区,大概八层楼那么高。

有了这份推断,加之女孩音信全无,给迫切寻找的刘彣蒙上了一层阴影,女孩不是简简单单出了点意外,很大的可能是遇难了。

回忆和往事开始长期霸占他的眼睛,令他无暇认真思考,替女孩遇难的悲伤还没开始,各种往日的喜怒哀乐却争先恐后涌上心头。

他心神不宁,总觉得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他心思不定,总感觉胸口隐隐作痛。

那个熟悉的东西正蹂躏自己的神经。

刘彣眼前是不断更换的场景,几秒钟是正走着的树枝,几秒钟又是往昔的经历,视角亦真亦幻,忙不迭来回切换,让人没片刻喘息的时机。

等他走到耀眼的K003周围,这种影响才有了减弱,理智和思考重新找回。

他按住通讯耳机不停呼喊,希望能听到女孩哪怕是微弱的回音,但事实当头一棍,无声变得更加让人绝望,绝望到呼吸困难。

在多次呼叫未果,一个最可能的现实袭击而来,才认识不到两天的同类不在了。

他凭空多了一份执念,不管怎么样,也要把女孩的尸首找回来。有些事不能多想,因为现实最坏的结果,是女孩成了虫子们的口粮,尸骨无存。

把斧头挂在身上,刘彣取出两把爪刀,绕过发光的石头攀岩向下。

在爬到石头下方时,明显可以看到因为之前的恐怖震动,原本深深镶嵌在树干中的石头有了松动。如果女孩看见了这一幕,一准很高兴,奈何如今看到这一幕的人始终高兴不起来。

不断向下攀爬的过程一点不枯燥,他像是随意穿梭时空,往日的景象总浮现,挤开眼前墨黑的树皮,越来越多的占据思想。

自出生那天后,很多自己都抛在脑后的细枝末节,却被强硬唤醒。

当记忆成为眼前的大多数,他几乎忘记了此行的目的,忘掉了如何而来,也忘掉了为何而去,只有那种执念带领他爬下再攀下。

不知过了多久,手电筒都失去了光芒,双臂酸麻胀痛,终于脚踏实地。

在地堡最低的地方,成片出现的荧光替代了手电筒作为照明,被摔死的虫子也成了同类不可多得的美食大餐。荧光附着其上,好似每一只逝去的虫子都在散发生命最后的光辉。

借助空中运动的荧光,刘彣看到了一个藏在树根中的透明茧,这茧有一层暗色的膜,里面是平静的液体。女孩娇弱的身躯悬浮在液体当中,她身上还穿着损坏严重的助力外骨骼,惨白的面容正因某种痛苦而扭曲。

女孩身上伤痕累累,咬伤、划伤、摔伤、穿刺伤统一出现在一副身体上,一应俱全,看的人触目惊心。

刘彣第一时间跑向那个茧,眼前是更加频繁出现的往昔,阻止他的思考,让他脑子变成一团粘稠的浆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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