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土高原的冬天是寒冷静默的。干山枯岭,寒风刺骨。远处的山,近处的河都好像凝固了一样,死气沉沉。冬天下过的一场雪还盖在山头。站在塬边放眼一望,好像和尚戴上了白布孝帽,光溜溜毫无次序地屹立在天地之间。使人感到凄凉而又伤感。
眼看就要过年了。农历腊月二十八这天,村子里家家户户都没有动静,只有少数几家人烟囱里冒起了青烟。
那些能冒起青烟的人家,是村里几户生活较好的家庭,要么是生产队的干部家庭,要么是“两半户”。所谓两半户,就是指家里有一个人在外边工作,吃公家饭拿国家工资。这样的家庭吃喝总是不会太发愁。但是,狗娃家就有些例外。他父亲虽然在外工作,但他家里没有人挣工分。弟弟妹妹都小,母亲常年有病,不能参加生产队的劳动。家里八九口人,只凭父亲一个人的工资,偷偷摸摸地从集市上买回来的那点粮食,远远解决不了全家人的吃饭问题。
像狗娃家这样的困难户,张有理从来都没有承认过。每年上级下拨的扶贫款、救济粮从来就没有狗娃家的份。
农村人常说:“二十八把猪杀,二十九蒸馒头,三十晚上喝年酒。”可这年月,过年杀猪蒸白面馍馍的事人们连想都不敢想,就连刚才说的家里能冒起烟的那几户光景好的人家,最多也就是偷偷地蒸几个白面和玉米面掺和着的黄馍馍,等到了大年三十晚上每人吃上一个,就已经很不错了,谁家还能杀得起猪呢?
尽管生产队每年收获不少的小麦,可小麦除了交公购粮以外,大队、公社还要提成。其次生产队还要备足上面下来的头头脑脑们吃饭的细粮。生产队再留够下一年的种子,每年能分到农民头上的小麦就几乎没有多少了。而高粱玉米和一些产量高的粗粮,成熟期短。队里每年都尽量挤出土地多种点,以保证大多数人的口粮。
进了腊月,羊也不用放了,由生产队统一圈养,狗娃每天到饲养场里给羊添一些干草就闲下来了。
已至年关,全家人都盼着张世德回家。今天狗娃在公路上已经看了五六遍,希望父亲能从经过村口的班车上下来。可直等到后晌,蛋黄色的太阳都快要掉进山窝里了,还没有看见父亲的影子。狗娃有些失望地刚要回家,这时,通过村子的最后一辆班车在马路边停了下来。只见车上下来一位身材魁梧手里提着两个大提包的人。狗娃跑过去一看,果真是父亲。
狗娃喜出望外,赶紧接过父亲手里的提包说:“爸,您回来啦,我们都盼着您呐。”
张世德摸了摸狗娃的头,笑呵呵地说:“你妈在家吗?年货置办得怎么样了?”
狗娃高兴地回答:“我妈在家。”
见了父亲,狗娃滔滔不绝地把自己干土活换回高粱米的事给父亲讲述。
张世德看了看狗娃。只见补丁摞补丁的灰色棉袄衣角上乱糟糟地漏出了一撮旧棉花,脚上穿的单鞋已经破了一个惹眼的洞,抬脚一走路,大拇脚趾从破处露出来,像一只小老鼠从地洞里探头探脑在活动!
再看看狗娃那单薄的身体和营养不良而深陷的大眼睛,张世德心里一阵酸楚!
自己在外搞地质水利大调查,一年四季都回不了家,老婆和孩子在家过得这样艰难,这对他这个当父亲的来说,是一种无言的谴责!
没有钱买粮,也没有钱买布,就是用破布给孩子做双鞋都没有啊!
快到大门口,狗娃背着提包紧走几步,抢在父亲的前面进了院子。一到院心,他就大声地喊起来:“妈,妈,我爸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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