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娃家现在不但没粮吃,更糟糕的是窑洞多年未修缮,已经很不安全了。窑顶有几处已经裂开了指头宽的裂缝,要再不收拾,随时都有坍塌的危险。

狗娃的母亲指着窑洞的裂纹唠叨:“人常说,医生领了个病婆娘,土匠住了个烂窑洞,木匠安了个破门窗。你这当土匠的,整天忙着给别人家修窑箍窑。你看看咱家这窑洞,再不修补就要塌了,全家人都要被活埋在里面了。”

“妈,我明天就收拾。”

狗娃是个土匠,土活就出在自己手上,也不用请师傅,只要有几个小工帮忙就行。问题是家里没有和泥的麦草,这让狗娃为难。

土地全部归集体经营,庄稼地里收下的麦草、玉米杆、高粱秆等柴草,都摞在场里,有专人看管。就是一根草,一片叶,一筐苅子,一捆麦草,如果谁家需要,都要经过队长批条才能使用。可狗娃不愿意去找张有理,他怕见张有理那一张瘆人的黑脸。他没有办法,只好私下去向看场的老汉张胜求助。

张胜一辈子都没有结过婚,是村里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寡老人。队上安排让他看场房,他就在场房里垒了个简单的土灶,以场房为家,一年四季吃住在这里。

张胜也是个命苦人。七岁那年,自己在门前玩耍,一只野狼险些把他叼走。多亏众人及时赶到,把狼赶跑,才算捡了条小命。由此开始,村里人都诙谐地叫他剩娃,意思是狼吃剩下的。也就是这一年,剩娃的父母也前后病亡,留下了这个孤苦伶仃的孩子。每到吃饭的时候,他光着个脚丫在村子里到处乱跑,遇上谁家烟囱冒烟,便跑进谁家讨口饭吃,要口水喝。

有一年冬天,剩娃跑到外面讨饭,险些冻死在野外。幸好被本村的人碰见,把他领了回来。村里人也同情可怜这个苦命的孩子,认为剩娃这个名字不吉利。几个老人在一起闲聊,决定给他改个能转变命运的名字,取剩的谐音,就他叫张胜,希望他能改变命运。

张胜现在也是五十多岁的老人了。人品不错,为人和善,有一副菩萨心肠。平时村子里的人凡事有求于他的,他都乐意帮忙。

由于他是场管,集体的柴草和一些农具都由他看管。平时谁家缺柴少苅子或者需要打气筒、梯子之类的,村民就不通过张有理批条,偷偷摸摸给他说一声。他都能私下借给别人使用。

不过,他私自做主的事情都非常谨慎,他怕让张有理知道后打了自己的饭碗。每当这个时候,他都要悄悄地提醒一下对方:“嗨,别让队长知道啊!”

狗娃背着竹筐来求张胜:“我家窑洞裂缝了,给我点麦草,我和些泥把窑洞挖补一下。”

张胜看看周围没有人,用手指着场房最东边一个已经被撕了一半的麦草垛说道:“你就去那边撕点吧。”

狗娃按照张胜的提示,去撕了一背篓麦草。害怕遇见人,便匆匆忙忙往家里赶。

不巧的是,走到半路上遇见了张有理的大孙子遛光。他正疯疯癫癫地经过场房往家里跑。

狗娃一看,糟了!让遛光看见肯定会告诉他爷爷张有理。狗娃想叫住遛光,可狗娃一开口,遛光跑得更快了,根本不停步。

遛光边跑还不停地喊:“狗娃偷生产队的麦草了,狗娃偷队上的麦草了……”

“遛光,别喊了,等我有糖了给你糖吃,你回去千万不敢告诉你爷爷。”

遛光根本不管那一套,越喊声音越大,撒开小腿一溜烟的功夫就跑回家去了。

狗娃没有追上遛光,心想:不就一筐麦草嘛,他张有理还要把人给吃了不成。

眼下,家家户户都穷,能修起新庄的家庭比较少,大多数人家都住着旧窑洞。

窑顶裂开口子出现了裂纹,怕塌下来都是用木椽顶着,实在顶不住了,才进行挖补修缮。一般的小裂缝,他们叫土匠来用砖瓦块逼紧,然后抹上泥皮,就能坚持几年甚至十多年。

狗娃背着麦草回了家。用铡刀把麦草铡成一寸多长的小段来做泥渣,表弟铜钱噗通噗通在泥锅里和泥。就在这个时候,张有理领着张雕急匆匆地赶到狗娃家。

张有理命令张雕把麦草收走。

话音刚落,张雕扑过去拿麦草背篓。狗娃见张雕要把麦草提走,吼道:“你敢把麦草给我提走,今天我打断你的腿。”

张雕平时虽然借着队长的权威耍横,但是他天生就是个欺软怕硬的货色。只要张有理在场,他的胆子比谁都大,张有理要是不在,遇事则能跑就跑,能躲就躲。

狗娃雷霆一样的怒吼,把张雕吓得哆嗦了一下,他停住了手。

这时,张有理瓮声瓮气地说道:“狗娃,你敢偷队上的麦草,胆子也太大了。”狗娃知道遛光已经告诉了张有理,也知道自己错了。

他尽量去解释:“有理哥,你看看我家的窑顶,缝子裂得像娃娃张开的嘴。不挖补马上就会塌下来,住着太危险了,这是要出人命的。”

张有理黑着脸说:“塌不塌死不死人关我屁事,我问的是你偷了队上的麦草。”

狗娃争辩道:“我怎么是偷了?全队谁家的窑洞破了不拿麦草和泥墁窑?其他人家用就是合法的,我家一用就成了偷的?”

张有理粗大的喉结猛烈地滑动了几下说道:“别人家用就和你家用不一样。别人都是经过我批了条子的,你有我批的条子吗?没有我批的条子,就是偷盗。”

狗娃见张有理非要给自己戴个偷盗的罪名,他和张有理讲理:“都是集体的东西,凭啥你和谁关系好就给谁批条子?”

狗娃的母亲听见争吵,从厨屋出来哀求道:“他有理哥,家里实在没有办法了。这窑洞塌了会出人命的,就这一点麦草,还值得你生这么大的气?”

“狗娃偷了生产队的麦草,你不批评教育,理由还蛮多。这麦草是我张有理说了算,还是你说了算。要是你说了算,你就把我的队长给撤了,你来当队长,你想用多少就用多少。”张有理把眼睁得像铜铃一样大。

狗娃的母亲尽量用平和的言语来化解矛盾,乞求张有理不要把麦草收走。可这时张雕却来了精神。

张雕是张有理的堂弟,平时张有理走到哪他就跟到哪,张有理说句话,他比听亲爹亲娘的话还要上心。有了张有理给他撑腰,他也活得人模狗样的。有时还时常在村里人的面前耍耍威风,牛逼哄哄地显摆一下。

张雕拍着张有理的马屁帮腔:“队长是是上级任命的,你这一家子人算个屁。窑塌了,全埋到土里,与队长何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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