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金应心中有所疑虑,用话诓那人道出身份。只见对面大笑道:“哈哈哈哈,宋人就是宋人,死到临头都如此见利忘义。也罢,告诉你也无妨,我乃大蒙古国国师八思巴的再传弟子允泽,家师乃杨琏真迦是也。奉我蒙古国丞相桑哥之命,前来宋土。你若肯将那机密与我说了,也算功劳一件,到时我在家师面前美言几句,也让你在我蒙古国谋个美差,岂不快活?”
金应一听,心中冷笑道:“原来你竟是那杨琏真迦之徒,想那一月之前我才在黄州擂台之上领教过你师父杨琏真迦的功夫,若不是最后那妖僧出阴招,自己也不至于中毒落败,如今这厮竟是他的弟子,俗话说父债子还,今日便老账新账一起与你算了”,又想这厮如此一拉,功夫必不会高于那杨琏真迦,心中于是更加镇定,道:“你说是如此,可如何让我信你?”允泽回道:“我乃佛门中人,须知出家人不打诳语,我又怎会骗你?”
金应思索片刻,叹道:“也罢,想来也是命,这机密关系我大宋数十万军众性命,金某蒙贾丞相信赖,才受此重任,如今看来,这两国交恶,与我又究竟有何干系。罢了罢了,我将它交于你手,换个后半生荣华快活,也是随了我的心意。你且来看!”说罢从怀中掏出个蜡丸,摊在掌中,只等允泽来取。
那允泽见他如此,心中窃喜不已,寻思道:“想不到我允泽这无意之中也能立此大功,方才听金应说事关数十万宋军性命,想来说不定是天功一件也未尝可知,如此如此,大汉岂不是要多多赏赐,大大提拔,如此一来,就连师父杨琏真迦说不定也要看自己眼色行事了。”想到此处,他却似已经看到那数不清的金银珠宝,绫罗绸缎,绝色美女,不觉咽了咽口水,走向金应,笑道:“你果然是明事理之人,放心,只要......“说着伸手去拿那掌中蜡丸。
眼见允泽伸手之时,金应突然发难,顺势擒拿住其右手小臂,指尖发劲,朝上一托,那允泽吃痛大叫,可为时已晚,再看那小臂,已如枯断的树枝般,耷拉下垂,他一心只在立功受赏,哪里料得此等变故,眼见右手脱臼,只得慌忙用左手阻挡几招,又胡乱用腿攻了几下,才掠身丈外,龇牙咧嘴骂道:“好个卑鄙小人,竟敢诓骗于我。”
金应见一招得手,这允泽已废了一臂,也不急于进攻,心想不如再激怒这厮,让他方寸大乱,如此取胜应当不难,便笑道:“你这蒙狗,竟还犬吠他人卑鄙,却不知自己下贱如此,想我堂堂男儿,岂会出卖同胞兄弟?要怪只能怪你自己蠢如猪狗,哈哈哈哈”,说着将手中蜡丸捻成粉末,原来这不过是他拿的一截残烛捏成的。
那允泽见,果然气的个三尸神暴跳,五灵豪气腾空,嘴里呜呜哇哇挥起左手攻来,金应哪里惧怕,也不躲闪,径直一拳苍龙出海,全力迎去,只听咔嚓一声,那厮腕骨应声而断,未等那厮反应,金应又飞身而起,凌空一脚,踢在他胸口,允泽被踢得向后直滚,撞到一棵树方止,一时气血翻腾,口中鲜血直喷,挣扎着站起身来,脸上再无方才得意之色,一时间五官扭曲,垂头耷脑,金应哪里肯罢休,杀意早已溢满心头,口中叫道:“今日我定要取得你的狗命,用你的狗头祭奠张老爹的在天之灵。”说罢飞身上前,单手抓住允泽衣襟,高举空中,用尽全力抛向空中,待要落下,又数拳连出,直打得他口歪眼斜,头上帽子也丢在一旁,露出那光秃秃的脑袋,金应岔开双掌,将他举于头顶,大叫道:“蒙古狗,我送你下阴曹地府!”随即用尽全力甩出,允泽恰似个断线的风筝,直挺挺被抛向林中数丈之外。
周围一片寂静,只剩树枝断落的声音,天色已昏暗,金应眼见那厮被抛到远处枯草堆中,便缓缓向那草堆走去,可等他走近,才发现那地上除了一大滩血迹,再无人影,心中一惊道:“怎不见这番僧,方才自己全力攻出的拳脚,他就算没死,也必定已身受重伤,动弹不得,怎地又不见了踪迹?”于是便四下寻找,可天色已暗,血迹断断续续,数十步外已无迹可寻。
金应不禁顿足懊悔,悔自己竟大意没灭了允泽性命,留下后患,也没能替张老爹报得大仇,看来还是自己轻敌了,想不到那厮双手俱残,身受重击后还能逃脱了,自己若是再谨慎些,也断不会如此,想到此处,不禁仰天长叹。
片刻后,金应逐渐冷静下来,抬头却见那轮弯月,已探出山头,月色如水,冷冷地照着这片山川大地。他猛然想起,那小猎户张德兴仍在家中,不知这允泽有无同伙,若是有人趁虚而入,后果不堪设想。想到此处,他立马脱下外衣,包住张老爹的头颅,往家中赶去。
进了院子,金应见屋内隐隐有灯火闪亮,躲在门外仔细听了片刻,见无异常,这才推门进去,进到里屋,见到那张德兴半闭着双眼,斜倚在床头,张德兴听见动静,缓缓睁开眼睛,看清了来人,方才说道:“金大哥,你回来了。”金应紧蹙双眉,也不吭声,只长叹一口气,又转身坐到了外面。
张德兴见状,也爬起身来,追到外屋,问金应究竟出了何事。金应一时不知从何开口,只得将那包裹着张老爹头颅的衣物推到他面前,他带着疑惑,慢慢翻开那外衣,当他看清里面包裹何物,由惊而悲,一瞬间急痛攻心,竟昏厥了过去。如此折腾了半天,小猎户才悠悠醒来,待他心绪平稳,金应这才将事情细细说与他听,张德兴又是一阵痛哭流涕后,方才昏昏睡去。金应也早已精疲力尽,和衣睡去。
等二人醒来,已是次日清晨。张德兴与金应二人草草洗了,又在院子门前挖了个坑,将张老爹的头颅用草帘敛了,入土为安。
“金大哥,不知你以后有何打算?”张德兴问道。“我?想我从军十数年间,只知战场冲锋杀敌,可你要问我今后的打算,我却自己都没有想好。你呢,德兴?”金应反问道。张德兴盯着他爹的坟头,一字一句道:“我要报仇,杀蒙古鞑子。”
金应沉默,可他心中却被这句话荡开了涟漪,是啊,报仇,何止张老爹的仇,还有那死在前线的军中兄弟们,那沦落敌手的大宋子民们,他们的血难道就白流了吗?不,绝不能。谁来为他们报仇,我?你?不,还有千千万万的大宋军民,血债,总要用血来偿还。如此想来,金应也豁然开朗,他看了看身旁的小猎户,笑道:“说得对,我们要报仇,杀鞑子!”
张德兴听闻此言,精神一振道:“金大哥,接下来怎么做?我听你的。”金应道:“我听那允泽之言,他此次来此,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此前我在黄州时,曾见过他的师父杨琏真迦,如今想来,绝不是巧合。当下之际,我们要先设法寻到此人,他身受重伤,如若不死,定会去求医,我们就先去寻他。”德兴点头道:“不错,金大哥,我张德兴今日在此发誓,定要手刃仇人,为我爹报仇!”拿定主意后,二人简单收拾行李,上路前,那张德兴望了又望那空荡荡的破草屋,自觉再无留恋,便放了一把火,把个屋子烧得干干净净。
二人到了鄂州城中已是正午,草草吃了些饭,金应便寻得一家医馆,找了个郎中又细细查了张德兴身上的伤,敷了些草药,郎中说了尽是些皮肉伤,修养个几日也就无碍。金应听言,便找了家客栈,安顿下德兴,一人去城中大大小小的医馆打探消息去了。金应心道:允泽那厮受了重伤,没有数月时间也休想痊愈,若允泽果真回到那张老虎的庄上,庄子附近也并无医馆,若要寻医,也得到这鄂州城来,自己只消查访城中医馆的郎中这近几日有无去附近村庄接过诊,也便可顺藤摸瓜,打探到允泽下落,到时候再见机行事也不晚。
可这偌大的鄂州城,街巷纵横,金应对城中不熟,边走边打听,耗费不少功夫,如此盘桓了四五日,却是一点有用的消息都没有探到,心中不禁有些失落,莫非这允泽并未回到那张老虎的庄上?或许他死在哪个山角落里被野兽吃了也未尝可知。如此想来,便也不再费那神。
这一日,金应自城北一家医馆回往客栈,经过府衙门前,却见许多人正围在那八字墙前,金应拨开人群,上前查看,原来是鄂州府贴的告示,告示写的分明,经过朝廷大理寺最后裁决,鄂州城死牢中有几个犯人里通外敌,勾结蒙古,将于秋后问斩。告示下有几个名字,都用朱砂勾了,金应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那名录中赫然有个人名——张德发。金应心下疑惑:这张德发莫不就是张老爹的大儿,德兴的兄长,可他也只是因帮同庄的人告那张老虎草菅人命,如何却判了这里通外敌的斩刑?
金应匆忙赶回客栈,见德兴今日精神大好,虽身子弱些,脸上却有了血色,不似前几日那副惨白,心生不少安慰。张德兴也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高兴道:“金大哥,我已全好了,现在浑身有了气力,给我一副弓箭,我能射死一条大虫!”
金应听了,点了点头,并未搭话,他此刻内心却是犹豫,不知该不该将刚才的告示让德兴知道,退一步说,这德兴要是知道他的兄长将会秋后问斩,又能如何?德兴见金应眉头紧蹙,便问道:“金大哥,你今日怎了?有何心事不妨说出来,小弟虽无大用,却也能为大哥豁得出这身命去。”
金应挤出一丝笑道:“德兴,我听你爹说,你那大哥自被关进这鄂州牢城后,你也数次前来打听消息,不知打听得如何?”德兴叹气道:“哎,还能怎的,我每次攒了点钱,便去打点那牢城的差人,开始还能进去见我那大哥一面,可后来那差人嫌弃我钱少,说那点钱还不够给我大哥吃点好的,便再不准进,他们只是和我说,我哥不会有甚大事,了不得在里面关个数月,也就放了。我每日担柴能卖得几个钱,况且家中还要过活,说来我也好久未见到我大哥了。只盼这鄂州的老爷是个青天,我哥得早离开那鬼地方。”
金应听了,也不言语,德兴见状,低声问道:“金大哥,你今日为何问这些?莫不是你知道些我大哥的消息?你快说说,我哥究竟怎了?”金应思虑再三,还是将事情一五一十同德兴说了,德兴听完,顿觉得晴天里一道霹雳,心道:”那些差人明明说过不多时就会放了出来,如今怎么就成了这样?“当下心绪不宁,坐立不安。
金应翻出自己的包袱,摸了又摸,翻出两个银锭子,还有二三十两,对德兴道:“你且莫急躁,我这还有些钱,我们先去那牢城看看你大哥,随后再做计较。”德兴应了。二人便出了客栈,往牢城去了。
来到牢城门前,有两个狱卒守着,德兴趋步向前,远远便和那二人打招呼,原来先前他来,也常遇到这二人,所以也算是个脸熟。那高个的姓孙,叫个孙金,那矮个的姓李,叫个李前。两个狱卒懒懒睁开半眯的眼睛,斜着看了下,那孙金笑道:“呦,我当是哪个,这不是张小哥吗,今天如何有空来了?”
德兴赔笑道:“孙大哥,您行行好,我已好多日未见得我大哥的面,今日想进去瞧瞧,二位大哥行个方便?”
那李前一听,叫道:“你这小子,如此不懂道理,这是什么地方?哪里是你说进就进的?滚滚滚,莫在此处停留,再被上面的人发现,岂不是给我兄弟寻晦气?”
德兴又忙转身道:“李大哥,求你行行好,让我进去见见我大哥吧?”
两个狱卒对视一眼,孙金又道:“张小哥,不是我们兄弟为难你,今日府衙发了告示你想来也知道了,你那兄弟今日已是个死囚,要秋后问斩的,这死囚牢和别处不同,没有上头的话,任是谁也不能去探监的。何况是你。”
德兴急道:“二位大哥,当初不是说我哥没几月就会被放出来,怎地如今要被杀头?再说了,我家也只是个庄户人家,种田为生,怎么会去勾结那蒙古人?”
李前道:“你莫要赖人,这罪行判罚,都是胡知州胡大人定的,然后还要上报京城大理寺复核,又岂是我们这种人能知晓的。至于你兄弟怎么勾结蒙古人的,我们就更不会知道了,说不定收了什么天大的富贵,只是外人不知道罢了。”
德兴听了,心下一急,脱口道:“你们怎能如此是非不分,草菅人命,这和那些蒙古鞑子有什么区别?”
李前听了不悦,将佩刀一横,骂道:“你这小畜生,我......“还未说完,那孙金前来圆场道:”兄弟且慢生气,且慢生气。”那李前哼的一声,扭过身去不再理会。孙金这才又对德兴道:“你也是,如何惹我兄弟作气?我二人也只是个看门的,上头的事我们管不了,我们只管吃自己的饭,做自己的事。这大宋人也好,蒙古人也罢,说实话,和我等又有何相干?哪个来了不也是一日三餐,吃喝拉撒?只要他给饭吃,就是好人。哎,你说是也不是?如今我们吃的大宋的饭,那就得遵大宋的王法规矩。小哥,你也莫要为难我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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