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金应听了刘整名号,兀自一愣,心中转了几圈,又见他要自己陪着喝酒,寻思道:“自己方才干粮也没吃的安稳,肚子还饿着,不妨随他去吃个饱饭。再打听打听他究竟是不是那‘赛存孝”刘将军,若果真是了,也不算违逆了他,若不是,想个辙走便是。“也是便应道:”也罢,兄台,我就陪你去喝几杯。”说罢,将方才那强盗头领的朴刀脱了木柄,挂在腰上,跟着刘整后头走了二里路,见路边有个小酒店,二人便拴马进店去了。起意
此时店里没客,只有一对老夫妇在灶上忙着,看来是这店的主人,刘整挪了长凳坐下,将那佩刀往桌上一拍,大叫道:'店家,上些酒肉来。”那老翁见客人上门,忙去那灶上拿了两大碗烧好的肉来,又搬了坛酒放桌上道:“二位爷,来的正好,昨日店里刚杀了头猪,还有这些猪肉,给爷端来了。”刘整见了,却道:“就这两碗,如何吃得饱,你这老贼,莫不是怕老子没钱给你?再去把肉都拿来?”那老翁忙道:“小的不敢藏私,这肉都在这里了,只还剩两副猪下水,怕爷嫌臭,不敢上桌。”金应见状只道:“老丈你去把那下水也洗净了,用辣椒做好端来,我们只图吃个饱,你老放心,这饭钱不差你的。”刘整叫道:“对对对,多放辣,快去做了端来,做的不好,仔细我把你店掀了。”那老翁听了,忙让老伴打水洗涮,自己去择那辣椒去了。
刘整夹了一块大肉,又吞了口酒,这才咂摸着嘴道:“兄弟吃肉,莫只顾和那店家客气。”金应笑道:“小店家不容易,兄台何必吓他?方才我听兄台自报家门,却不知兄台可是那外号叫’赛存孝‘的刘大将军?“刘整听了,哈哈大笑道:”没想到我这名号你也知晓,如此看来,你果真也是军中之人?“金应听此,忙放下碗筷,起身拱手道:“果真是将军,金应失礼,还请将军恕罪。”刘整道:“嗨,你这兄弟,客气个甚,今日你我就兄弟相称,坐下坐下,喝酒喝酒。”金应坐下道:“我在军中早就听闻,潼川路军中有位刘将军,武艺非凡,勇猛过人,曾随孟珙老将军进攻金国信阳城,只率领十二勇士,就拿下了城池,活捉了守将,比那五代名将李存孝率十八骑拔洛阳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因此得了个’赛存孝‘的美名,金应我心仰慕已久,没想到今日在此遇到了将军,真是三生有幸,三生有幸啊。”刘整摆手道:“区区小事,何足炫耀?我在军中所立之功,便是讲他个三天三夜也是够的。这'赛存孝’的名号,我实并不喜欢,想那李存孝,虽说平黄巢、讨幽州,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可最终却背叛旧主李克用,落得个五马分尸的下场。想我刘整,如何能与这种人相提并论,岂不耻辱?“金应听了,只是喝酒,却不知怎么答话。刘整又问:”金应兄弟如今却在哪个军中?”金应端起酒碗,慢慢抿了几口,这才回道:“说来惭愧,我本随那刘彦驻守大胜关,去年岁末,忽必烈带了十几万蒙军攻来,本想着能大干一场,纵使不能退敌千里,却也能舍下我这一腔子血,杀生成仁,却不料守将刘彦,竟连夜卷了军饷逃得个无影无踪,几万大军群龙无首,不战而退,将个好好的大胜关拱手让了那蒙古,真真是羞煞先人,却又说不出口去!“说到此处,金应顿觉口干舌燥,热血上涌,连喝了几碗酒,才将那心头之火压了下来。
刘整淡淡一笑,道:“原来是刘彦那厮,如此我倒不觉得奇怪,他本就是个无能之辈,只仗着有个嫁了贾似道为妾的姐姐,就仗着他姐夫的势,攀着裙带,做了主将。你在他手下,如何不窝囊?我大宋用他守着大胜关,就像那肉包子打狗一般了!”金应叹道:”正是如此,我也不是可惜我这命运前途,只是为我大宋惋惜,为那些牺牲的将士们惋惜!“刘整冷哼道:“惋惜什么?有什么可惋惜?我看这大宋江山,迟早是鸡子碰泰山,自己完蛋。“金应道:”将军何出此言?”刘整反问道:“你可知我今日如何出现在这里?”金应问:“如何?”刘整道:“还不是为我那上司吕文焕。想我刘整自入了蜀地,凭着我一身本领,屡立战功,才得了如今这身官职,原想着拼了这条命,立个赫赫战功,有朝一日也能封候拜将,青史留名,光耀我刘氏门楣,可没想到真是‘人怕出名猪怕壮’,这狗日的吕文焕,竟得了红眼病,伙同其他人,一道排挤我。见我是北方人,便笑我是“北人”,将我和那鞑子视作同类,自那以后,这战场上也尽是冷落我,都是派了旁人替我打仗,我出的主意,他也是一概不取,真是气煞我也!后来我听人说,他竟向贾似道私下说我的坏话,我一想,他和那贾似道本就一条心,我若是坐着不动,说不得哪一天人头落地却还蒙在鼓里,因此,我才到京城来找我的恩师江万载斡旋,哪知来了才得知,我那恩师早被放了外任了。”
金应道:“如此千里迢迢,将军如何不先写封书信给你恩师?却走了这空堂。”刘整苦笑道:“我哪里没写?可不知怎的,写出的书信都泥牛入海,没有回音,这才不得不走此一遭。也怪我,这平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脚。”金应叹道:“我久闻吕文焕将军威名,如今听来,却也是个没肚量的,怎会如此糊涂!”刘整瞄了瞄四下无人,凑近道:“你道这狗日的是甚好鸟,他不过就是个欺世盗名之辈。他吕氏一门,通好贾似道,不知使了多少金银珠宝,都是为了自己加官进爵,你说这些钱财哪里来的?”金应惊道:”不至如此吧?”刘整冷笑道:“若我说的不真,你只管把我脑袋拧下,做个夜壶。吕文焕在军中克扣军饷,大家都是敢怒不敢言,不仅如此,军中有战死的士兵,他也不从军册上删了名字,却叫人吃那空饷。你想,若是那皇帝看了军册,还只当我大宋雄兵百万,岂不知却是粮多冒领,有饷无兵,真到了生死存亡那天,呵呵,却有好戏看了!“金应听罢,却是惊出一身冷汗,忙道:“既如此,将军何不把这些奏明皇上,让他早日知晓。”刘整道:“你道我不想呢,可如今满朝文武,又哪一个是真心为这大宋,再说还有那贾似道把持朝政,就是我写了奏折,谁又能送到皇帝手边?即使送了,那皇帝又哪里肯信,何处查去?”说罢二人俱是心思沉重,只埋着头喝闷酒。
过了半晌,那刘整又道:“如今这大宋,就像个摇摇欲坠的房子,里面的人不思加固房屋,却个个都在挖这墙角。要我说,倒不如降了蒙古,跟着谁干不是干,哪个做了皇帝不也是一样?到那时,说不定我刘整还能一展身手,落得个千古留名,岂不强于在这里受他鸟气!金应兄弟,要不你也随我一道吧?”金应瞪圆了眼睛,怒道:“将军,我只当你是说的醉话,不会当真!我金应宁为宋鬼,不为蒙狗!”刘整见了,忙打哈哈道:“哈哈,玩笑玩笑,兄弟莫当真。”自此二人也觉无话,各自吃喝,酒足饭饱后,金应付了饭钱,和刘整道了别,赶黄州去了。
再说这鄂州城中,知州胡万禄叫手下搜两个贼人搜了十来日,却似竹篮打水,一无所获,心中不免倦怠,连骂人的力气也懒得用了,再说这连日来,倒也平安无事,心中不禁琢磨:“那两个小贼或许便是普通蟊贼,来府上也只是顺手牵羊罢了,就那几个多事,生怕将他们的秘密泄露出去,才这般兴师动众,小题大做,浪费了自己这许多气力。”如此一想,竟觉得自己比那几人高明了许多,暗自得意,转身到了后堂,唤来了个名叫云翠的妾,给自己唱起曲来。
哪只曲子才唱了两句,就见门子急冲冲跑来,手上拿着一函,叫道:“大人,有京城密函,六百里加急送来的。”胡万禄见了,暗暗骂了声娘,接过信函,打开来看。原来是京城丁丞相来信,命他无论如何都要将这两个贼人捉拿了,宁肯错杀,也不可漏了一个,不然,就要拿了他这头顶乌纱。胡万禄心中叫道:“苦也!”又转念一想,定是那袁介向丁丞相出的主意,不禁啐骂道:“狗日的袁胖子,你只会背后伸黑手,有能耐怎么不自己去办,却来害我,你等着,哪天落我手里,我定让你叫我爷爷不可!”
那门子听了,不知道老爷这是骂谁,只呆呆看着,不敢作声,胡万禄见他呆样,正好拿来出气,叫道:“还不滚下去,一群饭桶。”门子听了,转过屁股就跑出门去。一旁小妾云翠听了,忙上前靠在胡万禄的怀中,娇声道:“哎呦,这是谁把我们老爷气着了!”胡万禄将信函往地上一扔,背过手去,仰天长叹。云翠捡起信细细看完,嗤嗤笑了。胡万禄怒骂道:“你这贱妇,还笑得出来?老爷这是遇到麻烦了,若是我这乌纱丢了,我就还把你卖到那窑子去。”云翠忙道:“老爷,先别恼,这事不难,你听我把话说完再卖也不迟啊。”胡万禄斜了她一眼道:“你说说看。”云翠道:“老爷你派人搜了这十来日,都是徒劳无功,你可知为何?”胡万禄道:“为何?”云翠道:“这俗话说的好,‘无利不起早’,这些州府的官兵若是帮你搜得了贼人,又有什么好处?”胡万禄气道:“好处?这还要好处?他们当的是官差,拿的是俸银,难不成每做一件事还要再得好处?再说了还有那悬赏的五十两银子,难不成不算好处?若都是这等好事,我一个人做了,还要他们作甚?”云翠笑道:“话是这么说,可理却不是这个理。老爷你想想,你不也是拿着朝廷的俸禄?可若是没有额外的好处,那这官当着又有什么意思?五十两赏银够做个什么?我原先在那‘凤鸣苑’时,五十两也还见不得我这个花魁呢。正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一分钱钞一分货’,要想他人出力,你开的价就要能动他的心才行,他一旦动了心,岂能不豁出身家性命去,这便是‘鸟为食亡,人为财死’,如此这般,那小贼还不是手到擒来?”胡万禄听了,细细打量了云翠半晌,竟把个云翠看的红霞满面、云娇雨怯,这才笑道:“哎呀,没想到我胡某身边竟有个女诸葛,你这一个比那州衙上下的都强,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啊!只是这价,开到多少才好?”云翠伸个手掌一正一反比了,胡万禄叫道:“一百两银子?”云翠笑道:“一百两没错,却不是那银子,而是金子。”胡万禄听了,恰似晴天听了个霹雳,大叫道:“什么?一百两黄金?你这是要我的命啊!“云翠嗔道:”这一百两金子自有那府库里出,又不是拔你的毛,看把你疼的。再说了,你想想你头顶的乌纱帽难不成还不值这一百两?只要乌纱保住了,莫说一百两,就是再多个十倍百倍不也是毛毛雨么?我反正就说这么多了,做不做随你!“胡万禄想了又想,终还是咬咬牙道:“也罢,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一百两黄金就一百两吧。”说着一把搂过云翠道:“只是这一百两金子我却要从你身上找回来,今天你不把我伺候舒服了,我可饶不了你。”云翠一把撩到他大腿根上,媚道:“那还不是随便老爷你要去!”胡万禄哪里吃得消她这狐媚样,心中瘙痒难耐,忙叫了文书,吩咐改了悬赏告示,速速拿去张贴,自己则拉着云翠后院去了。
那文书和众人改好了悬赏告示,将赏钱由原来的五十两银子改成了一百两金子,又交一帮官兵全城去贴。正贴到一巷口时,有一个赌鬼恰从那巷中赌坊钻出来,只见他生得獐头鼠目,一双细眼只一条缝,若是不动,都看不出是睡着还是醒着。旁边一叫花子伸手向他讨钱,被他一脚踢开,骂道:“去你娘的,出门遇到你这么个穷鬼,难怪我直走背字,逢赌就输,原来是你作怪。再让我见你一次我打你一次。”说罢就自顾自出巷子口走去,刚出巷口,就见一帮人围着个墙,正看官兵贴告示,他见有个老邻居也在,忙拽过熟人问道:“这纸上写的什么?”那邻居看了他一眼道:“听。呦,原来是李二鼠啊,又输光了吧?“赌鬼不耐烦道:”别那许多屁话,快读来我听。”邻居便将告示读了给他听了,见他要走,又道:“我见你哥今日割了好多肉,你还不去打打牙祭?”赌鬼摆摆手,也不回话,径直走了。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