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过后,校园里的水杉树陆陆续续地披上了橘黄色的外衣,苍劲的秋风一吹,细小的叶子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地上、石桌上、石凳子上,铺上了一层薄薄的水杉树叶,像小孩子的画笔在随意涂鸦,一切显得那么自由而美妙。

又是一个星期天的下午,绿竹中学这所寄宿制中学又开始热闹起来了,学生们背着鼓鼓的书包,提着大大小小的袋子,那里面可能装着换洗的衣服和可口的食物,他们边走边叽叽喳喳地聊着假期里的趣事,谁的屁股上又多了几个鞋印子,谁家的狗又下了几个狗崽儿,谁家的玉米又卖了好价钱,谁的父母又从外地寄回一大堆好东西啦,这样的场景是欢快的,像转瞬即逝的电影片段。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把秦欣然从电脑前拉了起来,打开门,却不见人,诧异之余,低头看见地上躺着一个大大的黑色塑料袋,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个个裹着一层薄薄的黄泥巴的硕大无比的红薯,一看,就知道是刚挖出来的新鲜红薯,而且每个红薯都身材魁梧,好像个个都是经过精挑细选出来的骁勇善战的将士。这是谁送的红薯呢,难道是她?秦欣然不禁想起了上个星期的一幕幕……

“小秦老师,有位家长找你,在校门口,你过去一下吧!”,班主任徐老师走到秦欣然的办公桌前,急促地说道。

“嗯?……好的。”秦欣然感到很诧异,也很纳闷,自己刚来这所学校,不认识周围的人,周围的人也不认识她,有谁会找她呢?刚来这个陌生的小镇上班近两个月,虽然教学工作做得不是最好,但扪心自问,平日里秦欣然不敢有丝毫懈怠,备课细致,上课用心,春风化雨,待生如己,并未与学生有过任何芥蒂。带着一丝忐忑,秦欣然快步走下楼梯,往校门口的方向走去。

清晨的阳光肆意地撒在校园的每个角落,照得人格外精神,深秋时节,露水开始活跃在教学楼两旁的花坛里,秦欣然深吸一口秋天的凉爽空气,大步向前走着,不知怎的,她的脑海里忽然闪现校长的身影。昨天早上,路过花坛,她不由地停住了脚步。只见校长弯着腰,两只手握住铁锹柄,一只脚踩在铁锹上,另一只脚蹬在地上,然后使劲儿那么一踩,铁锹稳稳地插入泥土中,右手往下压,左手往上抬,铁锹一上一下,夹杂着野草的土壤立马变得松软了些。秦欣然惊呆了,校长难道不是应该穿着西装,坐在单间办公室里,看着文件,做着方案,思考着学校未来的发展吗?

“不要惊讶,校长事必躬亲,走吧,签到,不然迟到了!”在隔壁寝室陈楚兰的催促声中,秦欣然加快了脚步,对这里的一切,也多了一份好奇与敬意。

出教学楼,往右走,穿过一条两旁栽满香樟树的道路,就是学校正大门。

秦欣然远远地望见校门口停了一辆摩托车,车旁边伫立着一个人,面朝绿竹大道这边,像一尊雕像般静止不动。不能让人家等太久,秦欣然在心里默念着,恨不得一个箭步冲到那儿。

香樟树叶徐徐地扇动着,阵阵清香沁人心脾,近了,近了,一位中年女人的形象映入秦欣然的眼眶,她中等个子,身材微微有点儿发福,墨绿色的毛呢外套搭配黑色裤子,简单朴实,扎起的头发显得有点儿干枯且微微泛黄,就像眼前秋天里的野草,被日渐冷峻的秋风这么一吹,以往饱满的水份便少了许多。面带微笑的脸上沉淀了过多的紫外线,像田野里成熟的麦子色,只是颜色更深些,眼角堆起的鱼尾纹深深浅浅地讲述着生活的种种滋味。

“是秦老师吗,我是丹丹的妈妈,你能去我们家一趟吗?丹丹她,不想来上学了。”

听到这话,秦欣然想起了开学时,董头儿发给每位老师的防流失学生名册,每位老师负责十名或十五名学生,防止他们中途辍学,而且这项工作与老师的绩效考核挂钩,看着这些陌生的名字和陌生的家庭地址,秦欣然困惑不已,这要怎么防?为什么要与自己本来就少的可怜的工资挂钩?不解和担忧埋在了秦欣然心底。

此刻,面对这样一位即将流失的学生的家长,秦欣然没有考虑丹丹是不是自己“承包”的防流失学生,只是被眼前这位焦灼而又无奈的母亲打动了。

丹丹妈妈的眼睛不停地眨着,似乎想要阻止泪水的决堤。

“我们走!”秦欣然毫不犹豫地说道。

坐在丹丹妈妈的摩托车后座上,秦欣然开始回想丹丹在校的情景,瘦瘦的身板,白皙的脸蛋,清澈的眼神,每次看到秦欣然,她都会露出甜甜的害羞的笑容,只是微黄的头发显得有些营养不良。说实话,秦欣然并未察觉她与其他孩子有什么迥异,现在得知她不想上学了,着实令人惊讶。

摩托车行驶在乡间的小路上,早上的风凉凉的,一阵阵地从秦欣然耳边呼呼地吹过,也吹来了丹丹妈妈的娓娓叙述:“一天晚上,丹丹的爸爸为了抓野兔去镇里的集市上卖,他不顾危险,追着野兔,进了村里一间破旧不堪的瓦房,谁知道长年没有人住的房子瞬间坍塌了,粗大的房梁砸中了她爸,一个好好的人就这么走了,那年,丹丹九岁,她弟弟才三岁。”说到这儿,丹丹妈妈沉默了好久,好久。此时无声胜有声,生活的艰难与不易,犹如一场挥之不去的雾霾,摸不着,却看得见,连空气里都是它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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