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隶拔出手中佩刀,泛着森森寒光的刀刃逼退了人群的欲望,饥肠辘辘的百姓,不得不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了府衙。

没有粮食,也没有人肉。

为首的班头明显是见人下菜碟的主,他打量了几眼贺停云的穿着,终是将赶人的话咽回了肚子。

荆州刺史方文卓,昭仁元年的进士,在荆州任上已经六年,每年的考绩评定都是上上,只等九年期满,便可擢升回京,可谓仕途一片顺遂。

只如今遇上了赈灾银贪墨这档子事,少说也要被治一个御下不严之罪,能保住现在的官位就已经不错了,更别提擢升回京了。

贺停云也完全没有要隐瞒自己身份的打算,朝中势力本就和地方官员息息相关,以方文卓为例,昭仁元年的主考官是现任吏部尚书蒋墨钧,按照不成文的翰林规矩,二人便是座主和门生的关系。

昭仁帝雷霆震怒,当朝下旨,怕是不待贺停云出京,便已先有飞鸽传书为方文卓通风报信了,隐瞒身份只会令调查束手束脚。

“方刺史,在下大理寺少卿贺停云,奉命调查荆州江陵郡贪墨一案。”他只略略拱了拱手,便算做见了礼。

按照品阶,荆州刺史从三品,而贺停云的大理寺少卿不过是正五品,他这样倨傲的态度已然算作以下犯上了。

但仅昭仁帝那一句“全权处置”,便相当于给了贺停云凌驾于荆州刺史府之上的权力,更别提他身后的靖安侯府,他若想在荆州横着走,也绝无人敢拦他。

“原来是贺少卿,陛下的旨意我已经听说了,还想着设宴为您和东阳侯世子接风洗尘,没想到,您已经先到了。”

方文卓面上不显,心中却有几分慌乱,他一直小心留意贺停云跟白玉京的行踪,今晨接到的线报,明明说二人的车驾刚刚进入山南东道,谁曾想,贺停云已经出现在了江陵境内。

“方刺史,灾情未解,百姓尚处水深火热之中,大肆宴饮怕是不妥吧。”

方文卓的献媚讨好没送出去,反倒碰了个不轻不重的钉子,他不无尴尬地笑了笑,讪讪道:“只是略尽地主之谊罢了,少卿若是觉得不妥,那便算了。”

贺停云出身显赫,又混迹官场多年,这种溜须拍马、阿谀奉承的事情他见多了,方文卓这副作派,只会令他大倒胃口。

“方刺史,桐庐县官员离奇身死衙中,当务之急,是不是要先找到县中差役询问情况?”

“是是,少卿所言极是,我这就派人去找,还请少卿稍坐片刻。”

方文卓嫌弃地看了两眼脏污的尸体,遂令人将三具尸首抬到院中,但其实按照程序来说,勘验并记录死亡现场及死状,也在仵作的职责之列,方文卓此举,显然对勘验一事一无所知。

但因为死亡现场及尸体已然遭到破坏,贺停云便没有出言阻止,只在心中给这个只会献媚逢迎的一州刺史重重记了一笔。

很快,桐庐县衙的三班六房、皂隶仵作均被寻了来,三位主要官员已死,剩下的能说上话的,便是负责缉盗盘诘、监察狱囚的典史了。

典史名王忠,在看到院中三具尸体时,显然被吓得不轻,以致于在回话时还有些精神恍惚、神思不属。

贺停云观察着他的反应,心中不停分析着他跟这三起凶杀案是否有关:“我问你,县衙既张榜放粮,为何所有差役都不在衙中?”

“回大人,灾情经久未解,百姓苦于生计,根本无人生事,李知县便给大家放了长假,不需每日到县衙点卯。”

“照你的意思,你也不知道县衙何来的粮食开仓赈灾?”

“回大人,小人确实不知。”

贺停云思忖片刻,手指无意识敲击着案几:“户房何在?带我去县衙府库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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