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人喜爱围炉煮茶,先生自然也不例外。
看见邵安迈着细碎步子朝自己走来,黄砚并未说一句话,依旧淡淡煮茶。
轻轻拂去多余的茶沫,盖上茶盖,先倒出初泡的水,再拎起小巧的紫砂茶壶,茶水自壶嘴中袅袅而出,不多不少,刚刚到茶杯一半多的位置,一杯迎客茶就泡好了。
不过邵安却是知道,想喝茶,就得要过了先生的第一关,果不其然,邵安才刚刚站定,先生就率先“发难”。
“踵其事而增华…………”
邵安微微一笑,显然早有准备
“变其本而加厉。”
先生不动神色,继续问道
“富贵苟难图…………”
邵安安然答到“税架从所欲。”
先生停杯不语,只是将泡好的茶推向邵安,这时少年才如释重负,赶忙跪坐在蒲团上,接过茶杯,一饮而尽。
先生摇摇头,似是感觉少年嚼蜡般的品茶异常粗鲁,一时倒也未计较许多,眼前的少年天生慧根,颇具灵性,这也是让他在众多弟子中脱颖而出的原因,黄先生对其青睐有加,因此对于少年偶有乡间习性的行为不但不制止,反而品出了一丝返璞归真的意味。
“腐儒鄙,不识真文章,与其拾人牙慧,倒不如自开门庭。”
黄砚端着茶杯,一只脚耷拉在廊柱下,轻轻摇晃,眼神放空,似是有感而发。
邵安看了看,果不其然,先生又是走神了,邵安老神在在,对于熟悉先生的人来说,看到先生神游天外是再正常不过了。因此少年倒也未曾打扰,静静等待先生醒来。
乌黑廊顶下,小小茶炉淡淡的煮,空气间弥漫着茶香,闻之神清气爽。
少年静静的观察起先生来,事实上,邵安曾不止一次观察过先生,只是每一次观察都带给他不同的感受。
毫无疑问,先生是这世间一等一的美男子,虽已是不惑之年,但刀削般高耸的鼻梁,久经风霜却依然深邃的面孔,即使常年穿着洗的发白的玄衫,但只要先生走上街去,仍能够让大街小巷的年轻小娘面泛桃花,身体酥软。
少年邵安心想,就算是三山五义侠客传里面的大侠锦面书生也不过如此吧。
只是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先生那一头賽雪的白发,在先生浑然一体的读书人气质中显得格外扎眼。
至于这一头白发怎么来的,邵安也稍有了解,偶尔听到母亲邵氏与巷尾刘婆唠叨婆娘长短的时候,听刘婆一脸神秘的和自家娘亲小声的诉说,只是少年只听了个不真切,
大概是黄先生刚来那会还是一个俊秀的小伙子,头发乌黑发亮,衣服崭新,色彩亮丽,穿着读书人独有的长袍,那时候先生意气风发,许是想在这穷街小巷里教出几个得意门生,只是不知怎的,先生在一夜间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不仅头发一夜变白,就连话也少了不少,平时放课后还有声有笑的同街坊打趣,那一夜过后却是很少出门。
本是街里口耳相传的小道消息,只是刘婆话锋一转,说出四个让少年邵安不解的字,
为情所困。
看着母亲一脸恍然之色,邵安愈发不解,乡间十三四岁的少年,本就对所谓情爱无从知晓,邵家虽贫,家教却是极严,平时虽也偶然听到一些杠把子卖力气的汉子闲时说荤话,少年也只敢默念一声“非礼勿听”,便急匆匆的离去,若不是因此,以乡间纯朴的习性,总不至于让个卖豆腐的妇人调笑。
少年邵安顾自猜想,许是什么人伤了先生的心吧,只是这人也忒没好心,让先生伤的这么重,少年天真的想。
这时,黄砚的眼珠一转,却是从回忆中醒来,邵安急忙挺直腰板,以示自己并未偷懒,先生笑了笑,将茶杯提至唇边,淡淡问道“课业上可有什么不解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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