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匠们汇报说,高塔已经接近竣工,余下的木质结构很快就可以完成。他们隐约可以看见薄薄的一层物质,现在仅仅是搭一个梯子,就可以触及天顶了,如果那薄膜果真是天顶的话。

在处决奴隶之后的第二天,尤利乌斯按照规矩,去刑场察看,他拿着一个袋子、一把铁锹,一直往北走,终于到了处刑常用的那片林边荒地。尸体已经被撕叨啄咬得不成样子,断肢破肚,肉几乎被吃尽,到处是血沫和肉碎,随处可见野狗和秃鹫吞食的痕迹。苍蝇不住盘旋其上,呼吸吐出腐臭的气息。先前压在尸体上的那些石块多散落在地上,还有一些,卡在血肉筋骨之间,尤为显眼。

你们的时间结束了。一天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尤利乌斯木木地想。他走近了几步,无比厌恶地眯着眼睛,更加仔细地察看起来。

仿佛一切又回到了那片战场,那片草长得很高,土地极平极湿的荒原,那里自古就是战场,久无人烟。那里早上开始战斗,傍晚才能回营,尤利乌斯记得自己有一天早上骑马巡逻,远远就看见了大群的苍蝇,那天他们冲锋陷阵,竟是踏着那片尸海过去的。

尤利乌斯不记得腐烂的尸体具体是什么样子,也不记得自己是怎样地战斗。拥拥攘攘之中,刺挑劈砍,似乎只是出于本能。在一片喊杀声中,似乎一切都变得模糊了。

他强忍着恶心抓起一块尸骸,湿冷又绵软的手感让他的手一是有些发麻。尤利乌斯想起自己已故的父亲。他在战斗中被流矢射穿了脖子,当即就死了。后来敌人占了上风,尸骨无收。想来在很早之前,他便腐败破坏成这个样子了。

后来将军又数次号召贵族们参加突袭,尤利乌斯一次也没有考虑。

尸骸一块块装进了袋子,地上的血迹显露无遗。几只小虫正在浸血的土地上很不安分地往来。

尤利乌斯把袋子拖到了很远的一个地方,挖了一个小坑埋掉了。

真巧啊,如果父亲还活着,他也差不多是这个岁数。

此时的俄普里斯身体上已经略有不适,一夜过后,发了烧,尤利乌斯不敢怠慢,刚一发现就火急火燎去找了医生,嘴里不住念着祷词,于是俄普里斯只是一个人躺着面对高悬的顶和险峻的壁。他脑海中不断闪过自己右手被截去的场景,以及之后的种种后果,好像是清晨的大雾,挥之不去,又像是几近熄灭的炭火,阴沉灼人。

好在两人的脚步声很快就朦胧地急匆匆响了起来,开门的一声后,尤利乌斯首先进来了,其后是白袍的医生。

医生蹲下给他拆开包扎。俄普里斯突然感到一阵撕裂般的疼痛,然后这痛感慢慢延伸,缓缓跳动,医生仔细研究起里面红肿的伤口,尤利乌斯在一旁抱住双臂,瞪着眼睛,左右倒动重心。俄普里斯分了神,他听见街上有人很轻的有过,好像是几片叶子落地的声响,而后,忽然消失了。

尤利乌斯问:“他发烧应该是感染引起的吧?”

医生低着头查看伤口,轻轻应答了一声。

“我记得之前打仗的时候,很多人就是感染之后发烧死的。真是大意,这件事应该提前叫你的,或许这样更好些。”

医生抬起头来,平和地看着尤利乌斯。

“没用的,这种病只能看造化,他的右手已经很难治愈了,我只能尽力防止他病死,其他的恐怕是爱莫能助了。”

医生忽然起身,悠闲地走出仓房,尤利乌斯连忙跟了出去。两人似乎是说了什么,模模糊糊似乎可以听见一丝人声。

不久,尤利乌斯回来了。

“医生去找药了,我去给你换一个绷带...”

尤利乌斯把新绷带拿了过来,又遵医嘱用井水煮水晶,做成汤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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