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斯特小镇坐落于莱尔山脉与布莱克山脉之间,出入不便,但好在小镇也有了相当规模。

“跳舞,邻居们!我在跳舞!”这条路上尘飞土扬,迪莫高举着一封信,扯着嗓子在街巷中乱窜。瞧他那无处安放的脚,狂摆不止的衣襟,旋转着“起舞”。咒骂声在他身后响起,他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撞翻了小姑娘安娜的牛奶桶,丝毫没有印象自己刚把埃里斯的鸡蛋尖叫着扔向远方,当他停下来,他至少会发现一件事——他跑丢了一只鞋子。

不一会儿,瘦小的迪莫瘫坐在马车的车轮旁气喘吁吁,他感到有人凑了过来——是个中国人,张吾。一身宽松的麻衣,年近半百,自称“吟游诗人”,在这里生活了五年,卷白的头发,黄种人,有些瘦小,黑眼睛里常有光泽。

“我说,迪莫,是谁的信让你这么开心呀?”张吾故意问道,因为卢娜的名字已被迪莫刻在了威斯特小镇的基因里。迪莫感到又有人聚了过来——甚至来不及放下牛奶桶和鸡蛋篮子。他在狂喜中反到感到局促了,脸红红的,手更是将信攥紧。威特鲁挺着大肚子走了过来“迪莫,小子!你什么时候把卢娜带回来啊!”一双大靴子的声音越来越重。

迪莫看了看威特鲁的大肚子“不知道,厨师先生,我恐怕还要刻几年的石头呢!”迪莫是个刻碑匠,但他的生意并不好——至今家徒四壁。

“好了好了,别再打趣了,迪莫,去你的小屋子里拆开那封信吧!”张吾挤了挤眉头,扬起手来。

“迪莫,你打翻了我的牛奶!”安娜眼睛有些红了。

“还有我的鸡蛋!”埃里斯也嚷起来。

“好啦,我亲爱的女儿,就从小学徒的工钱里扣,好不好?”威特鲁把手搭在女儿肩上,安娜带着泪花看向埃里斯,后者的脸忽然红了“好,好吧。”

安娜还是哭“谢谢”,跑向罗兰太太的花园。

迪莫挠了挠头,又看了看信,向山坡上的家跑去,张吾放声大笑,追在后面。

山坡不高,恰是迪莫拼尽全力能跑完的路程,茵茵绿草总能让人快活,虽然张吾总说秋天的草并不代表生机。大风从山上刮下来,使人畅快,迪莫感到清气填满了四肢百骸。

迪莫大步跑着“总有一天,我要在山上修建庄园,比十座小石屋还要大,比二十座小石屋还要大,比九十九座小石屋还要大,我要邀请卢娜住进来!”

“让她住进来,让吟游诗人成为你们的答案!”张吾捂着心口,竟也在飞奔。

迪莫发疯一般地迎风快跑,风从他瘦削的面颊上分道扬镳,他丢出仅剩的一只鞋“我会告诉卢娜!管家,那句话怎么说!”

“爱她就像爱生命!”老人已气喘吁吁,停下来回应迪莫。

“爱她就像爱生命!”声音消失在小石屋内,却依旧盘旋在二人心头。

老人没有停止,兴致昂扬继续往山上走。

张吾终于走到了门口,门内一点动静也没有,老人一脚踏进去,“迪莫?”

房间内的灯光暗极了,“早就说了这窗子一定要大一点,迪莫?”老人小心翼翼,这情况可不太妙。

迪莫缩在角落一言不发,把脸埋在怀里。双脚通红,手里死死攥着一张信纸,信封在小桌子上。老人皱了皱眉,弯下腰读完了能看见的几行。这可真暗啊,老人的眼睛很酸,摘下了眼镜揉了揉。

“啧,决别信。”老人戴上眼睛,把手放在了迪莫的肩膀上。

“秋天的草并不代表生机。”迪莫嘟囔。

“信上是否说了原因呢?”

迪莫扯着嘴巴斜着笑,“哪里会有原因呢,和一个镇上的贫穷小刻碑匠通信。”

很快他连假笑也没有了。“我自己待会儿。”

张吾走了出来,透过窗子,迪莫几乎小得在不大的房子里不可寻觅,老人肯定年轻人在哭。

那盏灯灭了。

迪莫跪在黑暗里,我有些委屈,他想,浑身在发抖,“只有一点,我,我只有一点儿难过”,跪也跪不住了,他感到自己伏在地上大口出气,声音很大,眼睛很酸,在他发抖时不断地往外渗出泪水,渐渐如一条小溪淌了下去,打在地板的泥土上,让地板更加冰冷,“我……只有一点难过。”灰尘被吸进嘴里,在鼻头下传来土腥味。嘴巴一张一合,好似力竭声嘶,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把头抬了起来,却颤抖得更利害。信纸被保护得很好,还是一尘不染,只有信封上斑斑点点全是泥印。

迪莫跪在黑暗里,用双手环绕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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