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有方一路小跑上楼。

说来羞耻,可现在他的确对古默产生了依赖。

若非有古默,还有那只狐妖,不对,是狐仙,在这危机四伏的小镇,他随时都能以某种超乎自己想象力的方式死去。

跑到楼上,陆有方才发现古默为何脸色如此古默,甚至连狐狸的脸上都拟人化地透出困惑。

二层小楼的布局看上去像是茶馆,但和他们之前探索过的民居一样,这里没有食材,厨房也是装饰性摆设。

然而,一桌菜正摆在古默眼前。

都是冷菜,算不得丰盛。而且看样子,刚刚似乎有人在这里大快朵颐,几只饭碗里,有用手抓饭的印子。

狐狸从肩膀调到桌子上,绕着桌子边缘嗅了一圈,最后在桌子的一角蹲下,姿态优雅乖巧,尾巴盖在爪子上,微微歪过头,好似在思考回忆什么。

古默满心希冀地看着狐狸。

“思考”中的狐狸,眼神越发清澈,歪头的幅度也越来越大,最后一个趔趄差些摔下桌。

晃晃脑袋,狐狸趴在桌上团起身,长长打了个哈欠:(不装了,摊牌了,狐狐我困了。)

古默扶额。

犹豫少倾,他还是掏出手,伸向饭碗里的可疑印子。

新出儿对世上的一切事物都充满了好奇,色彩、气味、触觉,他们会以一种无知者无畏的姿态,迫不及待地去感受,构筑起自己的认知。

感知和精神属性得到强化后,古默也有了这种感觉,不仅五感更为敏锐,他还对某些不可名状的事物产生了朦胧的感应。

这也驱使他做出了现在的举动。

如果非要以简练的词语,形容这次试探,古默愿称之为:手贱。

“触感糯软……是糯米饭。”

“还有些温度,可又很‘冷’。”

古默皱起眉头,这份“冷”意是前所未有的感觉,绝非温度低所致,而是在灵性增强后,所拓展的崭新感觉。

人类的视觉系统基于三种类型的视锥细胞,而鸟类还比人类多出一种对紫外线敏感的视锥细胞,所看见的世界比人类眼中的更为“丰富多彩”。

古默现在就好似多出了一种常人所没有的感官,继而能感受到“灵”——老实说,他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趴在桌角打瞌睡的狐狸,稍稍睁开一条眼缝斜睨古默,不宜插嘴地咧开嘴角发笑,俨然是等着看古默的笑话。

指尖的寒意融化成寒气蔓延,在古默的视线中,白瓷饭碗中猛然翻涌出大量的骨白色冷气,霎那间席卷四周。

夺魄寒意直侵骨髓,双眼前似是蒙了层雾纱,用力眨了两眼,视力稍稍恢复正常,然而周围事物的色彩似是褪下,变得灰冷暗淡,视线移动时,还会诞生拖影。

唯一没什么变化的,只有趴在桌角冲他坏笑的狐狸。

古默下意识双手扒住桌沿,以免适应不了视觉变化而摔倒。狐狸也趁此机会窜到肩膀上,一只爪子搭在他脑袋上,引导他看向某个方向。

“灵视”(古默暂时这么称呼)中,五步开外,摆着一张桌子,是四四方方的八仙桌,刚好能坐八人,更刚刚好的是,桌子旁正围着八道身影。

那些身影,看上去并不像人。

古默的脑袋胀痛,通过灵视获取的信息,比正常五感要多出一个数量级,这让他有种脑震荡的感觉。

大脑发出了处理信息的指令,可获得的结果完全是一团糟。

定量分析是不可能的了,古默只能感性地捕捉支离破碎的情报。

“这是……前不久,刚刚发生在此地的景象……”

“有什么……‘东西’……在吃饭。”

“憎怨、愤懑,还有一点……感激?……这些‘东西’在感激某位赐予它们食物的存在……”

“还有别的‘东西’……穿梭在桌子间……好像是仆从?……”

古默脑袋越发胀痛,还想瞪大眼多看一会儿,脑门忽地刺痛,下一茬,身子宛若失重,脚下虚浮无力,整个人向后倒去,依着桌子摔下。

回过神来时,陆有方正蹲在一旁,惊慌失措地诊脉,生怕他死了。

“我没事。”古默撑起身子,几滴嫣红的鲜血从鼻子滚落,摔到地上和衣领,好在并不多,还未处理就止住了。

陆有方心惊胆战道:“古兄,你可还好?不如先歇一会儿。这里几张桌子拼起来,也能当张床。”

现在,他自己出事儿都行,唯独古默不能出事。

古默摇摇头,又捏了捏鼻子。

他现在着实不想在这里呆下去。

刚才意外触发的灵视中,这里貌似被某些非人之物“光临”过,一想到她们曾经来过,甚至有可能还都留在这里,就感觉后背发凉。

不仅仅如此,处在茶馆二楼,【落地生根】无法触发,少了30%的全属性增幅,这等落差下,感觉身体都像被掏空。

擦干净鼻血,古默微微扭头看向狐狸:让他从灵视中脱离的痛楚,就是狐狸干的好事。

这里的好事完全是字面意思。古默尚不能完全掌控“灵性”——或者说“神识”更符合场景?——不管是什么,狐狸算是救了他一命。

刚刚的古默,就像是无知无畏的初生儿,用眼睛直视太阳、拿手接开水,若是脱离地晚一些,后遗症也许就不是流几滴鼻血的事儿了。

古默舔了舔嘴唇,瞥了眼桌上半碗尚温的清汤,终究没有动手。

“先下楼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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