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里传出一阵嬉笑。
笑声刚落就听福泉在交通沟里大喊:“哎!快过来!帮把手,有人受伤了!”
所有人都停住了脚步。几个男人率先跑了过去。当韩钟生随着母亲跑到沟边的时候,看到男人们围在一起,在他们中间的杂草丛中侧躺着一个人,几个人正七手八脚地用包袱皮给他包裹后背和大腿上的伤口。
那个人的穿着和老百姓没有两样,给韩钟生留下深刻记忆的是他嘴角边的一道暗红色的伤疤,从远处看像是在脸上多长出了一张嘴。这个人身下的一大片泥土都被血浸透了,呈现出黑红的颜色。可能是由于失血太多,受伤的人有些神志不清。他很吃力地用手指向不远处的一个地方。有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找过去,在交通沟拐角的地方捡到一杆长枪。
一阵忙乱过后,伤口总算包扎好了,这时才有人想起询问伤员:“你叫什么?哪个村的?怎么能给你报个信?”但伤员已经昏死过去了,一点反应都没有。
男人们又凑在一起商量了一会儿,然后一起把伤员挪到杂草更繁茂的地方,让他顺着交通沟躺好,又拔了些草严严实实地把他遮掩起来。女人们从远处取来土,把地上的血迹掩埋干净。有人把枪埋在了稍远一点的地方,用土块在边上做了记号。收拾停当后大家又散开在周围寻找有没有其他遗漏的东西,把一些散落的血迹清除掉,一切就绪后一行人重新启程返回村子。
一路上大家都在谈论着这个受伤的人,但回村后韩钟生再也没听人提起过这件事,在他的心里却一直惦记着这个人,希望他能够活下来。
众人在村口散开各自回家。
韩钟生他们刚走到二婶家门口,就见一个远房亲戚从远处一边向他们招手一边小跑着过来,人还没到跟前话已经喊出了口:“大嫂、二嫂,赶紧的!快回你们老宅看看吧,出事了!”
丁晓玲一惊,也忘了问是什么事,拉着韩钟生三步并作两步地往老宅跑。卢琳抱着孩子也紧紧地跟在后面。
韩钟生被一种强烈的不祥的感觉笼罩着,他感到呼吸紧张。
老宅的院子里站着很多人,见到他们来了,大家自觉地让开了一条通道,默默地用眼神把他们送进了堂屋。
韩玉川坐在八仙桌旁的椅子上,朝着愣在屋门口的他们招招手,示意他们到跟前来,然后用很沉痛的语气对丁晓玲说“爹走了。”
爷爷韩宗明的尸体是在离村口不远的地方被人发现的。人斜趴在路边的道沟里,两个血乎乎的枪眼从后背一直贯穿到前胸。
听村里人说,今天早上爷爷本来是跟着韩锦生和乡亲们一起跑出村的,后来见到有人牵着牲口,就嘱咐锦生别和大伙走散了,然后一个人掉头往回跑,说是要回去也把自己的牲口牵上,大家拉也拉不住。看样子准是让鬼子兵撞上了,白白的丢了性命。
六岁多的小钟生已经能模模糊糊地意识到“死”意味着什么了。他知道再也见不到爷爷挑着扁担到西院大门外的韩家小井担水饮牲口的身影了,听不到爷爷扛着锄头去田里干活时哼的小曲了,再也没有人用粗糙的像树皮一样的手把他搂坐在腿上,一边呵呵地笑着一边讲他听不太懂的故事了。小钟生的世界仿佛崩塌一角,他哭了,哭得很伤心。
爷爷的灵柩先是停放在老宅北屋的正堂里,为了等奶奶的灵柩回来合葬在那里停了好几天。当时虽然还没有正式进入夏天,但是天气却比较炎热,几天后棺材发出了难闻的异味。于是移到了西院临时搭的大棚里,并且点上了更多的香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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