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阑人静,小院的梨花悄然盛开,清香浮动。透过窗户,弥漫开来,似山间潺潺溪水,沁人心脾。伴着淡淡花香,沈默之微微睁开双眼,入眼处即是绀色平顶帐。透过灯光隐约可见顶上装饰的莲子,稍稍半起身子,四周皆是可曲折开合的围屏。侧身打开左旁门屏,顺着幽暗的灯光,沈默之探身披衣,挪到床边,双脚摸索着点进木屐,踩着竹席,悄悄跨过在席上铺褥睡觉的阿莲,来到院中。

沈默之驻足池塘边,月色朦胧。他的面庞隐藏在溶溶月色中,仰头注视着天上的月亮,低头凝视着水中的月亮。天上月、水中月,虚幻与现实交接在一起,竟然一时分不清虚实。伴着竹筒出水的滴答声,惊醒了他。又站立片刻,一声长长的叹息在月色中如风飘过。

他已想到了自己的一魂一魄,不知何故徘徊后世,困于一博物院内。所见所闻所思皆是一馆之见。虽有名曰电视之物增长见闻,知有飞机、高铁等物,亦知唐宋元明。唯因魂魄故,受其限制,只能浅尝辄止、知其大略。闲余时光就是看着博物院的工作人员鉴赏、修复文物,很是长了一番见识。可本是魂魄,无人知他、见他、和他说话,孤独常伴,他就是一缕幽魂也是要被逼疯的。剩余魂魄困在这身躯里,不得动弹,只能看着家人、阿莲等为自己延医治病。他还记得,当时正在百无聊赖的看着一工作人员清洗螭龙玉佩,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咒语,自己被吸入这玉佩,坠入一片红光中,拼着最后一丝的清醒,喊出了困煞我也,醒来已知自己魂归本体,之前的经历如庄周梦蝶,终究是一场梦呀。

“郎君、郎君、郎君”身后传来阵阵呼喊声。

沈默之顺着声音转身望去,屋檐下阿莲正疾步赶来。

“阿莲。”

阿莲起夜,看见榻上郎君不见,生怕出事,急急忙忙赶了出来。一声阿莲。听到郎君温润的声音,阿莲仿如闪电击中一般,全身力气失去,紧紧靠在立柱旁,双手使劲的遮住嘴,压下喉中的呜咽,强抑胸口激动的心绪。看着池边蓦然回首的郎君,月光照在他白璧无瑕的脸上,光彩映人,显得格外艳美。

沈默之来到阿莲身前,挥手将女子额前的散落的发丝向耳后靠拢。温声说着:“阿莲姊姊,谢谢。”

阿莲泪眼婆娑,也不说话,只是痴痴的望着他绝美的容颜。

清晨,沈约拥被浅眠。要知昨夜为了灵宝的事,大家折腾到很晚,虽然陶弘景说了灵宝已痊愈,睡一觉就好。但到底还是不放心,辗转反侧,一直到晨曦微露,才浅浅睡去。半睡半醒间,走廊上传来“噔噔噔”急促的脚步声。

“阿父、阿父,好了,好了。”沈趋兴奋的推门而入,站在父亲的床边大声叫嚷。

沈约被儿子吵醒,依靠屏几,对着沈趋怪道:“汝已是四个孩子的父亲了,说话前言不搭后语,还是这么轻佻。什么好了、好了?”

沈趋听着父亲的责备,不像往日惶惶的样子,反而更加兴奋的大声说道:“阿父,灵宝好了,好了。”

沈约闻言愣住,脑中只是不断的回响着好了好了。猛得起身,顾不上穿鞋,赤脚出了房门,往灵宝的小院一路小跑去了。可怜沈趋来不及阻拦,只能赶紧招呼着父亲的房里人在后面捧衣提鞋追赶着。家里的奴婢、仆役哪里见过自家的老爷这样衣冠不整,披头散发的样子,全然没有半分宰相威仪,赶忙转身回避,跪拜不敢多瞧。

沈约急冲冲的赶到了灵宝的院子,盯着那熟悉的院门,可迟迟不敢推开,怕是场梦一戳就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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