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日上梢头,船已经驶到了江临城水域。
杨桃花走后,一整夜,四人都没有任何交流,而杨麒灵就在船头枯坐了一整夜。
这一夜,他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最显眼的,便是他那雪白的头发,变成了青丝。
肤色也不像是病态的白,而是显出了一丝生机。
显得更像一个朝气蓬勃,意气风发的年轻儒士。
杨桃花封印他体内巨大的灵蕴后,他便在船头消化适应那一具宛如空壳的身体。
杨桃花封印的,顺带着他的记忆。仅在他心田种下一个念头。
一个十分模糊的念头。
离开水面,踏上土地。
四人一行走在街道上。
街道上不热闹,但也不冷清,给这条作为一郡首城的主干道添加了一丝诡异古怪。
三人皆是皱眉。
仅有死过一次的绿琢有些呆傻。
走在最后的杨麒灵皱着眉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对三人说到:“不对劲。”
公主周悦回头看向他:“仙师,此言何解?”
“有种莫名的感觉,我也说不上来。”杨麒灵眉头皱的更紧,环顾着四周说道。
“仙师说的没错,这里的确有古怪,这道路上的所有商贩跟行人都是修行者,且境界不低,还有一部分是练家子。而且,屋檐死角也有一直跟踪我们的死侍。看来,是有人给我们摆了一道鸿门宴。”张敬亭古井不波的说道。但是以他目前的状况,不得不暗自在心中盘算。
“贫道若是在身心未损,气积充足的情况下,这一条道上的所有人,就算人数再往上翻一倍也不在话下。只是以贫道现在,身心受损,气积奚落。就怕是都难以自保……”
“你能感应到周围的一切吗?”
正在心中暗想的张敬亭被打断思绪,他看着那个说话的人。
那个打架引得天地震颤,却让天上那些位不敢出言不逊,还能把源起天君气的蹬鼻子上脸的神仙。
他只是点了点头。
并非他狂妄,只是他心中觉得那位仙师突然发问大概是因为他们这等凡人竟已经掌握此等神通,怕是要兴师问罪起来。
“你怎么做到的?”
杨麒灵的发问让张敬亭有些摸不着头脑,竟是哑口无言。
“我只是好奇,我不记得了,但我感觉我也会。”
张敬亭松了一口气。
“气沉丹田,将身体内所有的气息内敛,随后再向身体各个窍穴渡送,让各个窍穴的感应达到极致,达到神意相通,与天地共鸣,便可真正达到意之所至,心之所往。就好似武人的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虽然想两种截然不同的修行之法,后者侧重的是对身体的修行,而前者却是对体内气积的修行。”
他言简意赅的解释道。
杨麒灵闭上眼睛,好似按照张敬亭所说的法门开始尝试着感应周围的一切。
几息之后,他便睁开了眼睛,随后对张敬亭作揖。
“受教了,多谢。”
张敬亭有些错愕。心中暗簇。
“按理说他应该无需向我讨教这种简易到烂大街的神通才对,却还向我求问这天人合一的气积流转之法。而且他还像还在尝试着修炼,可我丝毫没有察觉到他身上有任何灵气波动。”
张敬亭还有些迷迷糊糊。就听见杨麒灵继续道:“前方有一个叫悦来客栈的三楼,有一个气积比你还要深厚的人,年纪跟公主殿下一般,身着天青色长衫,身上还佩着一块青绿色的玉佩,他身旁还有四个气积稍逊一筹的,好像是护卫。还有对面的酒楼内堂也有一个,身着白色劲装,手持纸扇,拿把扇子不简单,好像是……”
张敬亭更加惊愕,他惊愕的,不仅是杨麒灵在没有任何气积流转的情况下也能使用这门神通。他们这种天人,本来就不能以常人来衡量。
而杨麒灵感应到的,那几个张敬亭没有感应出来的,肯定是刻意隐藏了气积的,他们这种修行者刻意隐藏气积,就跟常人无异。
就当他还在惊愕,变故便横生了。
就见距离最近的步摇摊摊主将摊桌一转,明晃晃的长刀便显现出来,整条街整齐划一,皆是从隐秘处掏出了凶器。
屋檐上也翻出了那些死士,一股脑的朝着四人冲来。
张敬亭顾不得多想,一脚踏出拦在三人跟行凶者之间,灵气汇聚,气积转瞬流转百里。
一股近乎霸道的真气把冲在最前的那波行凶者击退。
见此情景,绿琢只是下意识躲到了公主殿下之后,脑海中也没了那护在公主身前的念头。
张敬亭顺手握住一个武人的兵器,就开始跟行凶者拼杀。
他以一式茅山乾坤式横斩再次击退冲杀而来的众人,随后一个转身,再以一式茅山三清式,挡掉身遭死角的各式阴招。随后一手抵住一人腹部,随后扣指。
太上天君印。
随后一推,将那人连带紧跟其后的一波人推出了二十丈,直接将那波人打入了房屋之中,房屋瞬间掏出一个窟窿,灰尘四起。
张敬亭以身成障,身后,神鬼人怪皆不可入半分。
张敬亭招式连贯不停,杨麒灵眼睛亦是。
就这时,一道白色身影由远及近。
脚踏虚空,脚步落地之处都有似黑墨碳粉爆炸开来的景象。
速度很快,张敬亭身体浮空,正要使出茅山开天式,却是被他抓住肩头,张敬亭反应极快,长剑横斩,白色身影却是手指一动,手上的纸扇摊开。
白色身影口念法诀,纸扇金光四溢,张敬亭就凭空消失了。
见此情形,行凶众人都停下动作,看着那个浮空而立的白色身影。
白色身影收起纸扇,别到腰间。
那是一个风流倜傥的男子。
他瞟了一眼长公主周悦,甚是轻蔑。
“早知道公主殿下大驾,不知我这待客之礼,有没有轻薄了去,若是太轻,惹公主殿下不喜、还请公主殿下不要怪罪在下才是。”
长公主周悦微微皱眉,往前一步,正对白衣男子。
“半个花城的精锐,若是我说轻薄了,那还不贬低了折扇探花。”
男子装做一副受宠若惊。
“原来公主殿下识得我这个小小州城的小喽啰,受宠若惊,受宠若惊呐。”
“小喽啰,在大理寺逆民簿记录在册排名第八的大魔头,还自称小喽啰,我该说探花郎是谦逊呢?还是谦逊。”
公主冷笑道。
大理寺乃是大唐京城最大的谍报机构,掌控着这座大唐的暗地操作,常用以调查记录神仙鬼怪,山河气运,而逆民簿就是用来记录各地叛乱逆党。
其中记录在册的党羽就有十二个。分别使用十二生肖的字排名,而眼前这个男子,便是排名第八的未羊:折扇探花魏云集。
“不过我有疑问,昔年那位为了儿子锦绣前程不惜卖身为子筹集学费的妇人,竟然生出了这么个大逆不道的东西。进京大考后,摘下头魁获得探花朗称号,后来却是加入了逆党。不知道那位妇人会有何感想。”
探花郎魏云集大怒,横飞向前,朝着长公主就冲来,手作刀状,攻势凌厉。
就当魏云集近身之时,周悦竟是往后退去,随后,一只白色长袖从侧面穿出。
手中无剑,剑气却是气冲斗牛。
魏云集眼神一紧,也是长袖一甩,一道强劲的气势与剑气长袖相撞,震得在场众人皆是一个趔趄。
风肃云霄,乌云盖顶,阴天好杀人。
杨麒灵收回长袖,双手拢在身前。
不知何时,他已经学会了张敬亭所使用的茅山剑术。
果真是天外神仙。
周悦有些震惊。
探花郎魏云集落到地上,也是被方才的震动震的一个趔趄。
“想不到,公主身边还有这么一位深藏不漏的高手。”
本以为牵制住张敬亭,就能收下这公主的大好头颅。可是现在还有这么一个高手,只怕这次是有些棘手了。不过无所谓,我手上有这把神兵折扇,而我早就获得江临城山岳城隍的文书,只要我动静不要太大,这座城,谁都拦不了我。
随后他放声大笑:
“无所谓,除非是天上仙人下凡,不然再厉害的高手也只是精卫填海,沧海一粟。
蚍蜉撼树罢了。
我还正愁没有其他高手可以过招,打打牙祭。
正好,你来添添彩头。
不过你最好识趣,不要以命搏命,适可而止,乖乖让出公主的那颗大好头颅才是。”
他指着杨麒灵说到。
杨麒灵面容如水,眼神平淡的看着魏云集。
魏云集收起身形,缓缓从腰间摘下折扇。随即便朝着杨麒灵冲来。
魏云集正面一拳朝着杨麒灵面门打去,杨麒灵照葫芦画瓢手袖一甩。
茅山三清式。
长袖甩出剑气,魏云集不由得再次身型一滞,在杨麒灵面前站定,顺势提起腿就朝杨麒灵胸口踢去。
杨麒灵好似老僧入定,仅用另一只手挡住魏云集的腿。
站于周悦身前,半步不退。
突然魏云集一个阴招,一手抓住杨麒灵的衣领,就往自己身上扯。
不知何时,他已经打开了那把折扇。
显然是要把杨麒灵也收入扇中。
杨麒灵神色一拧,手掌就要挡住折扇。
当手就要抵在纸扇扇面上时,竟像是拍在水面之上。阵阵涟漪范出,杨麒灵的手也被被吸入了扇中。
原来魏云集方才的口出狂言,恶语相向全都是暗度陈仓的障眼法罢了,他的真实目的依旧是要将杨麒灵收入扇中。
杨麒灵此时却是毫不慌张。
他似是明白了纸扇的真正来历根脚。
只不过是顺着魏云集的布置做的另外一个布置罢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随后他另一只手再是一道剑气逼的魏云集倒退十丈。他的手也从纸扇中拿了出来。
顺势带着五条从他的五指尖探出的宛如鱼线般的银线来。
还没等魏云集稳住身形,杨麒灵连着灵气汇聚而成的细线的手便是一拽。
魏云集在空中连转几圈。那股丝线一紧,似是要从纸扇中拽出什么来。
魏云集在空中无法倾力拉扯,纸扇就要脱手,却也是死死拽住。
最终,张敬亭被拉扯了出来。
张敬亭发丝絮乱,却也没有受伤。他稳住身形,拍了拍肩上的灰尘。
“上古仙兵,山河画卷,可吞天纳地,相传上古仙师曾用此接住天陷时往下倾泻的天池水。三天三夜,那天池水却也一滴未漏。可惜只是一块边角。你擅用天上仙兵,坏天地规矩,那你就别怪我,哪怕是坏这番天地规矩也要来跟你斗个高低了。”
张敬亭手结法印,口念法咒。
太上天君临令。
天外道教祖庭中,正位上的塑像其中一位,似乎是收到感应,塑像周身金光乍现,从塑像中走出一位头顶莲花冠,身着石青色道袍,手持白拂尘与眉髯相得益彰的道士。
此人便是三卯真君陶盈。
道人手扣法印,便化作一道金光。
直坠人间。
只见张敬亭周遭气旋游荡,他的道袍也被气旋冲击得鼓鼓囊囊,肆意张扬。
脚下灵光四溢,慢慢汇聚成一个太极的形状。
有一道光,似乎是听到了张敬亭的召唤,倾泻而下。
请神敕令,祖师降世。
最终,张敬亭身上充斥起虚幻的灵光,眼神炯炯。
周悦左手长袖一沉,她转头望去,绿琢已经因为魂魄不稳固再因为承受了如此威压晕倒了,她的手还死死拽着公主殿下的袖子。
周悦连忙弯下身查看。
杨麒灵也来到二人身前,弯下腰看着周悦焦急的查看绿琢。
绿琢脸色苍白,额头有细腻汗珠渗出,已经有了一丝山上人说的魂魄离体的样子。
杨麒灵伸出右手,用手掌轻轻托住她的后颈,往她体内注入灵气,稳固她的魂魄。
也顾不得什么男女之别,他也不懂得。
就这时,天生异象,这番天地之上,似乎有一股威压。
“大胆庶道,竟敢使用道法,请真君降临,扯动天地气韵,坏大道规矩!”
声音来自四面八方,宛若在众人耳畔。
更是出自这番小洞天的执管天君:山水城隍。
“既知真君降临,城隍庙神还敢多问?”张敬亭口含天宪,字字犹如沉钟敲响,直击灵魂。
“管你是道亭得塑像的道家天君,还是只有画像陪祀,坏了规矩就是坏了规矩,此番天下,我为圣人,负责整个座天下的规矩。
你既然坏了规矩,我便要出手镇压。
汝为道亭祖师,中肯告诫,自行散去撒下人间的这份灵韵,不要让我出手才是。”
“天道轮回,何时一方小天地的山水城隍也敢口出狂言,大放厥词。
这话连五岳山水正神来说都不够分量。
你若是要来以卵击石。
那便来!
我接着便是。”
天地震颤,风云变色,雷霆震怒。
从天而降的一道粗壮如树的白色光柱直击张敬亭。
张敬亭手扣法印。
大袖飘扬,金光灿烂,好不风流潇洒。
光柱直击张敬亭头顶,却是再也不能下移半分。
张敬亭丝毫不动,随后脱口而出。
“鸿蒙祈运天尊。”
霎时间,一道更加蛮横的灵气从张敬亭体内喷涌而出,直接将天道镇压瞬间击溃。
管理这座洞天的山水神祇更加震怒。
随后,风云再是变色,天地瞬间混沌下来。
白日瞬间转为黑夜。
张敬亭身上的金色流光也开始四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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