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重没好气地摇了摇头。我左看看右看看,不禁问道:“哪儿呢?我怎么看不到?”
杜应祺叹一口气,抓住我一块儿飞上树,示意我往远处看。杜应衡在树下嚷嚷:“反了反了,另一边!”我又赶紧转头,一下子就撞到了杜应祺,撞得我鼻子生疼。杜应祺一只手扶树,一只手抓我,艰难道:“这枝干太窄,你别挪了,就这样看一看吧。”于是我便只能把头搭在他的肩颈上,朝他背面的方向看去。
原来我们所处的位置的前方是个平缓的山地,越往前走地势越高,翻过这个山地依稀可见前方有一些断断续续的烟火气,顺着烟火气再朝下看,能看到几个人移动来移动去,似乎还有女眷,我看到有穿粉裙子的人了,还不止一个穿粉裙子的,起码有三、四个,看着很像是宫女的装束,因为以前老太后就爱让她宫中的宫女穿一些明媚娇嫩的颜色,等等……老太后?
“是令月,是令月!”我抓着杜应祺的衣服喃喃道。杜应祺也小声道:“果真是六殿下?我看我哥那种避之不及的样子就猜到是她。”我俩从树上下来,风吟立马就迎上来问:“小八看清楚了吗?是什么人?”杜应祺道:“看着像是昭阳郡主的车马。”千重了然看向杜应衡道:“难怪你看不清,原来是郡主。”风吟闻言有些不高兴:“怎么是她,怎么哪儿都有她。她不会要跟我们一起去西镜吧?”千重道:“你别这样,咱们的通关文书好歹还是郡主帮忙办下来的。”风吟赌气道:“她是郡主唉,这样的事也会很为难吗,没有吧,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我赶紧插个嘴:“昭阳郡主不比刺客好多了,快快快,咱们赶快把马车赶过去和她集合。”
风吟同杜应衡颇有默契地同时开口:“我不要!”
此刻我们六个人,昏迷的任之不算,我同杜应祺都想去和令月汇合,风吟同杜应衡则是不肯,中立的千重气乐了:“你们挺有意思啊,这样,都说说,为什么要去找郡主,为什么不要去找郡主。”
我纵然在拿到通关文书时便已猜到令月会一起前往,但只是挑了个眼下最要紧的理由说与他们:“任之受伤了!我看到郡主的车队人多,她那边肯定有好的医官,再说跟着郡主一起,哪个刺客不长眼敢刺杀郡主?”风吟道:“隔这么远,你们看的清楚不清楚还不知道,万一是别人假扮钓你们上钩的呢?”千重道:“风吟这个理由牵强了,小八和杜应祺眼神不准,杜应衡的态度你还看不出来吗?”风吟冷哼一声:“你还说你无所谓去不去,什么中立,你明明就是跟小八她们一伙的。”她咬了咬唇,似在绞尽脑汁的组织语言:“反正,我就是觉得她那个郡主做得也不怎么风光,之前杨紫晴的寿宴上曹洄对她那不恭敬的样子你们也看到了,还说没人敢刺杀郡主,之前她怎么受伤都快死过去了的?”
杜应衡不自在地咳了两声。
千重道:“越说越不像话了,私人恩怨都放一放。”说罢便招呼大家出发,与令月有感情纠纷的杜应衡则是直接被剥夺了阐述理由的机会,哎!
我能感觉到风吟很不高兴,甚至还有一点焦急。她竟这么讨厌令月?
事实证明,我们把事情想乐观了,因为令月这个车队庞大到我们压根见不到她车前,后面排了一长串的礼车,随侍的兵丁、宫娥、内监更甚。早有兵丁把我们拦下,说是郡主车驾不得靠近,千重好脾气的奉上名帖,也愿意独身前往求见郡主,但是那兵丁一眼不看,风吟的脾气就上来了:“我们好歹在江湖上也是有名有脸的人物,轮到你一个小兵甩脸色么?”她还一一指着我们:“这些都是郡主的朋友,尤其是这个小姑娘,郡主特别疼爱,你就不怕回头被郡主问罪么?”
小兵蛮横道:“管你们是谁,今天谁都别想擅闯车驾,否则,你们就去阎王老子那叫冤吧!”
说着便一挥手,围上来一群士兵。我有些傻眼,这这这,这怎么一言不合就动手呢?
千重和杜应衡已经开打,杜应祺则是护着我们两个和马车,只是顺手把靠近我们的人收拾掉。这三个人倒是打的挺憋屈,因为他们没动刀剑,生怕伤人把事情闹得更大,但人家不这么想啊,他们那一个个刀光剑影的,我还害怕我们的人受伤呢!
饶是这样,千重他们也是占着上风的。士兵们大概也觉得这几个男子身手的确是好,于是转而攻击我同风吟。有一个鬼鬼祟祟的从背后绕上来,挥剑便要朝着我们劈来,杜应祺下意识揽着我一起躲开,反手推开了风吟,剑从我们中间劈过去,风吟躲闪不及被削掉了一缕头发,还好千重回援,看见风吟有危险,直接一掌把那人打的吐血,才稳住了局面。这样打下去总也不是个事,我一边躲着,一边嚷声大喊:“令月!令月姐姐!令月姐姐救我!令月姐姐救我!”
这一嗓子喊的,士兵们立马就盯上了我,不知是谁吹了声哨子,又多出好些人来围攻我们。但令人惊讶的是,他们竟然没对我用兵戈,而是分出了三四个人来妄图想生擒我,剩下的则是不要命一样奔着杜应祺去,我一个弯腰,那些人反而将我俩分离开来。我躲这些人躲的实在吃力,风吟焦急得不行,连忙赶来拉着我一起,不得不说风吟的身手还是挺矫健的,偶尔还能踹出去两下,我则是抓到机会就拼命的呼喊令月的名字,引得众人皆看向我们这边。
前面的车队躁动起来,那些士兵打得愈发焦急,更是多分出两个人来包围我同风吟。我们俩自是体力不济,一个不慎分开,杜应祺和千重一看,都急忙想向我们俩靠拢,奈何人实在是多。我听见杜应衡边打边骂:“叫你们不要来不要来,非要来干什么!”风吟回道:“闭嘴!”
那些士兵把我逼到了一棵树底下。为首的问道:“你是林小八?”我干净利落地否认:“我不是林小八!”风吟听得动静,扭头喊道:“谁找林小八?我就是林小八!”为首的往地下啐了一口:“我看你就是林小八!”说着便要出手往我左肩抓来,我本能地后退却忘了后面是棵树,猛地就撞在树上,那一瞬间脑子都晕晕乎乎的。那人死命捏着我的左肩,我只觉得一股冰凉直窜体内,突然他却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胸口,杜应祺的望舒剑就直愣愣地从背后刺入,冰蓝色的剑身泛着血红的幽光。那人死到临头,用尽全力往我左肩重重一掌打去,我被打的又撞在树干上,绕了个圈,左肩受到巨大的疼痛却好像只一刻冲击到了我的脑袋,后面那疼痛便好似消散,只留麻木,而我感觉到脸上也一阵刺痛,摸了一下竟摸了一手血。
杜应祺慌忙扶起我,他看到我伤了左肩,却只隔着衣服颤抖地按上我的肩头。千重见我受伤也顾不得江湖仁义了,祭出花夜剑动真格的打,杜应衡赶过来抽出杜应祺的望舒剑,护着我们三个,一时间刀光血影,既然他们二人起了杀心,那撂倒这些人就是件很容易的事了。
风吟想检查我全身上下,我哪里肯给她检查,只拉着她的手哭喊脸疼脑袋疼。风吟心疼地直流泪:“脸上好大一片擦伤,都破相了!”又在袖中找出个丝帕轻轻给我挡着脸上的伤口。脑袋后面也因为撞到树干上撞出了个包,不过杜应祺察看了下,不是很要紧。
千重刚杀了几个,便听得令月的声音急促且颤抖:“都住手!都住手!”
在场能有力气给她行礼的,都行了个礼,不能行礼的譬如我,泪眼汪汪的看着她:“小月——”令月本来急火攻心,握拳闭眼连连深呼吸了几口,方定了心神将我们几个一一安排妥当,千重他们把任之的马车赶过去,我本来想站起来自己走,刚动弹了下身子,杜应祺突然把我抱起来跟在令月身后,抿着唇一言不发,将我送进令月的马车里。
她这个车队的马车简直和我们不同,每一辆都比我们的马车要长出很多,前面一个门,后面也有一个门,只不过后面的门都是用锁锁着的,有一两个打开的,我偷偷瞄了眼,里面都是放着很多行李包袱的。我问令月这是什么缘故,她跟我说这是京中新流行起来的车马式样,车身造得长就分为二段,前段坐人,后段放行李,中间有隔板隔开两个车仓,省去了出远门的人再雇一个车夫赶行李的工夫,同时行李和人都在一辆马车上,也让人安心。只是这种马车往往需要两匹马来拉,穷苦人家是没这个买马的钱的,因而只在一些官商中受到追捧。
这想法实在新奇,我一边点头赞叹一边随口问:“这主意是谁想的?”令月道:“年家大小姐。”我奇道:“这年姑娘着实不凡啊!”令月只淡淡的:“有什么不凡,那可是年家的人,百年世家只做纯臣的年氏女儿。”
令月的马车一进去便是用虎皮缝制的地毯铺着,已经有宫女利落地在左侧铺好了被褥,最里侧则摆了一张小几,上面放着茶具书本。令月帮着杜应祺把我安顿下来,才在小几边的鹅毛坐垫上坐下来继续刚才的话:“哦你还不知道吧,这次我出发之前,听闻她去圣上面前亲自安排了自己的婚事,圣上赐她为七皇子妃。”
印象中的七哥沉默寡言,他的生母赵贤妃宠冠后宫十余年,可他的教养自小都是同我们一起由皇后负责照顾,那时候他就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皇帝统共就四个儿子,太子萧承乾宗庙之重,三皇子萧承佑太过调皮捣蛋,五皇子出生即夭折,虽说皇后已经努力在一碗水端平,然而太傅们对承乾承佑往往更用心一点,就更显得七皇子萧承庾暗淡无光。年氏一族百年传承,世代只做纯臣,不结党派,不啻联姻,只忠于皇帝。年氏的女儿没有一个嫁入皇族,她们出嫁即不再承担年氏忠君的使命,自然,年氏也不是年家女婿名利的后盾,她们所生下的后代也不能与母家的后代结亲。尽管年氏一族人丁稀少,可也一直鼎立至今。
如今年家的大姑娘就要成为日后的皇子妃……我称奇道:“那真是稀罕事,我之前也听说过很多这个年大姑娘的传奇,怎么我以前都不知道这一号人物?”令月正给我整理着被褥:“她以前挺默默无闻的,”抬头眼神迷茫了一瞬:“仿佛是六年前?我也记不清。”
我点了点头,并不在意,只与令月继续说话。她的马车又宽敞又暖和,干燥的被褥中也带着她身上淡淡的玫瑰香,缓解着我左肩隐约的痛楚。医官过来我们的马车跟前回话,令月瞧了瞧正躺在被褥中打滚的我,扬声吩咐医官先去瞧瞧谢任之再来。
杜应祺很有眼力地退出车外,但却停在马车末端看守。他那个面具一带旁的人都害怕这幅鬼样不敢靠近,这让人很有安心感,他回了个头看见我在盯着他瞧,腼腆地笑了笑。我也笑了笑,回头听令月叨咕。原来令月甫一回宫就让皇后截住,皇后直接开门见山问她是否见到了我。令月本想否认,皇后却说:“此事你无需瞒我,我同你说起只是有几件要紧的事想让你去帮我完成。”
“三件!”令月伸出三个手指头在我面前晃了晃,“头一件是看好你,不能让你接触到任何事。”我听了心里咯噔一下,明月那边还让我去找一找陈氏一族叛国的罪证,然后皇后还讲这样的话……“第二件,她说涵秋药石无医一定会死,让我一定把她火化。”她说着眼睛里便湿漉漉的,语气也很低沉,带着一丝焦急,“涵秋究竟病成了什么样子,为什么母后会这样笃定呢?”
我也无法回答她,只能问:“那么第三件呢?”她迷茫道:“这就是让我最不能理解的事情了,母后说,若是能有机会,她想见一见千重大哥。”我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令月又重复了一遍:“她想见一见千重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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