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年轻男子身材修长,醉意深沉,晃晃悠悠站定后,见来者都不吱声,便敞身嬉笑起来,满身泥污好似许久未清洗,但也难抹他双眉间清秀悠姿,一双明亮眸子由柔凝硬,大喝道:“跟你们打招呼,怎么一个个都不说话?到这山上来有何鸟事,居然打搅本诗人饮酒雅兴,无礼至极!”
普慧见来人是位赤身裸体的柔弱书生,年纪上却与徐浪所说差之千里,心宽之下将禅杖插入土中,单手合十行礼道:“贫僧受人之托,前来拜见桃花居士,敢问施主是他何人?”
这男子并未着急答复,左手举起手中酒坛,仰头豪饮,一束长发席地,两侧鬓发垂落,张嘴待接,那黄汤却一滴未入他口里,全都浇在脸上,他一抹睁眼,倒把泥污擦尽,林光照至,体态桃粉透白,竟是个如花般美男。
美男道:“嗝,桃花居士?老家伙都不知死了多少年了,找他作甚。”
醉酒男子声音俊朗,是个地地道道的广明人,不知先前那句话是否酒后胡言乱语,但汪澜却听得明白,确是暹罗用语。见醉酒男子手中的酒坛放至下体,似现似隐,无语打量中不敢再多看几眼,只是此人的行为举止似曾相识,神似故人。
普惠道:“贫僧师兄仰慕桃花居士许久,特此前来求借一幅书画,不知可否赏脸。”
美男道:“这里面书画多着呢,你要借的是哪幅,快快拿走,我要歇息了。”
此话一出,普慧也不再拘于临敌,只身上前近身到酒醉男子边,一股酒臭味熏天扑鼻,一把抓住他手,见毫无反驳之力,立即施展擒拿手段,吩咐洋匪们去房里收刮。
“喂喂喂,你们干什么捉我?来人呐,救命啊,和尚做贼啦!”
普慧不顾这醉客大声囔囔,一会儿功夫就将他五花大绑,从女仆手里拿来两块白布匹,将他丢人的裸体给裹住,跟着就闯进屋里。
“喂,小呆毛,你们也是被这贼和尚抓起来了嘛?怎么还有个小金毛,这都是些什么人,光天化日欺负良民,还有没有王法!”他被丢在鸡光明一旁,耍起泼来。
“你还是别叫了,那大和尚发起疯来,一掌下去会将你劈死。”鸡光明回完,打了个呵欠,本来一夜赶路就困得不行,这会儿旁边又来个疯疯癫癫之人,心中一阵酸楚,只想逃离此地,回到娘亲身边。
“什么,打家劫舍不够,和尚还要杀人?哎,我宋子渊难道今日要客死这荒山野岭?天道不公,天道不公啊,我这一身的才华还未施展,命薄如此,真是天妒我也,天妒我也!”这位叫宋子渊的哭天喊地,余光撇了一眼后面的汪澜转身又道:“小金毛,你是这帮贼人的主子吧?快快把我放了,我给你瞧个好玩的,包你满意。”
汪澜回道:“这位兄台,我不是他们的主子,目前只是身上有伤,诸多不便,一道而行,你还是求那位和尚放了你吧。”见这人说话语调,还有乱取名字的无礼之举,真是像极了汪驰,只是两人谈吐既不相符,面具下的两鬓斑白也与这男子乌黑秀发不同。
普慧和洋匪们一同从茅屋里出来,身上布满蛛网灰尘,嘴里发出呸呸声,各自都抱着卷起的书画,约莫有三四十幅。
普慧瞪着地上的宋子渊问道。“酒鬼,这里面哪一幅是《狂风骤雨江山图》?”
“原来你是要找这幅高远之景,哎呀呀,桃花居士那么多大手笔巨作,繁花美景你不寻,偏偏要这淡泊之物,看来你师兄是位造诣很高的雅士呢。”
“少给我说些废话,这么些个,到底哪幅才是,再不说我把你舌头割掉,叫你再也尝不了酒香!”
一听这话,宋子渊连忙屈软道:“好好好,我说就是,此生喝不了酒活着便更没意思。”本是躺在地上哭喊撒泼,一屁股坐起,环目四周,自己正处院子中心,嘴角低耸,邪魅一笑道:“你让这,这,还有这,还有他,两两一人,拉开画卷,应该就在这里头。”
普慧听他吩咐立刻招呼那几名洋匪,站在四处,形成方阵,将众人都围起,揭开封绳,画卷展开,一阵幽绿粉尘从四周扬起,看来这些画都尘封已久,可四幅巨画油笔如新,霎那间春色满园。
“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一幅叫《六花奇阵》,这一幅是《腿食闲宴》,呐呐呐我最喜欢这一幅《风流绝畅》,是不是很美呀?那这一幅是绝笔《春竞天香》。”宋子渊自顾自的高呼介绍,竞不知在何时,独自站起身来,然后发出疯癫狂笑后,嘴角轻轻哼念:“以墨掩其心,以心掩其术,六尘秘术——色尘,应化非真。”
术语施完,幽香四起,春风拂来,眼中瞳孔将院中众人尽收。
普慧身子一抖,如雷贯耳,瞧见四周洋匪欢声跳舞,这才知晓画卷藏有迷魂粉,定神凝心竞天旋地转,身体不受控贴近去看四幅画,才知画中内容是深闺班妓,游戏人间,登时将禅杖猛力插入土里定住,浑身颤抖,紧闭双眼运气抵住邪念,头上两处太阳穴冒出蒸汽,双齿相撞道:“这这这是……”话未说尽,脑中天昏地暗,只有漫天桃树忽远忽近,纷飞桃瓣将自己身体卷起,钻入口鼻,再睁眼时,已在阁楼厢房里,面前圆桌摆满酒肉菜肴,身边四五个香艳女子争相搂拉,琵琶小曲,欢快伶俐,普慧口念净心佛咒,想将这些虚妄之相破尽,可是鼻中胭脂水粉使他口咒加快,其中一位身着淡黄琉璃纱裙的貌美女子,用她修白长腿勾住他身子,在他耳旁吐气芳兰,只得闭眼禅定。
“咦,汪澜,你也在这里。”鸡光明站在厅堂内见汪澜站在右侧,招呼道。
汪澜沉默一阵,见鸡光明双手绳索不见,脸上擦伤也无,十有八九自己是中了幻术,不太相信眼前鸡光明是真人,并不搭理他,只身走到厅堂楼梯前,摸了一下自己脸上也是完好无缺,身上也无疼痛触感。
“喂,你怎么不理我?”
鸡光明跟上前来,拉了一下他衣角,汪澜回头看了他一眼,心想:“就算是幻境,这家伙应该也无心害我。”
鸡光明问道:“这是哪?”
“那写着,秦淮院。”汪澜手指着看似入处的地方,窗上高高挂起的牌匾,下方挂着红木牌,写的都是人名,其中“花不闻”这块挂在最顶端。两人同时环顾四周,这身处的地方红毯铺地,金漆满屋,厅堂内8张圆桌分两列陈设,楼梯一旁搭有戏台,上面摆放乐器圆椅,富贵亮堂,抬头仰望可听见莺歌窃语。
鸡光明感叹道:“这酒楼可真气派,比我家宽敞一倍呢。”
汪澜道:“这都不是真的,你看,按照酒楼布局来说,那里应该是入口,可全都是封死的窗台,再者你细看那些烛台,居然都不会融化。”
“诶,还真是呢,我们这是在做梦吗?”
汪澜仔细揣摩着鸡光明,见他回神看着自己,厉声道:“你打我一拳试试。”
鸡光明不解道:“你干嘛让我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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