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回床上,令观殷头顶着里侧栏杆,脚踩着外侧栏杆,以标准的入殓姿势抱着手机,打开和赵阔的对话框。
自从国庆节假期之后,他和赵阔的聊天频率一下就降低了十倍不止,一方面是赵阔两只手都有伤,靠疼痛疗法戒了网瘾。
另一方面是令观殷疲于在遗族和普通校园生活间来回转换,等到想起赵阔时,已经不知道要跟他聊些什么了。
他俩上次的对话还停留在令观殷告诉他:小林和大东去看你了,我还得给人补课,下次再去。
赵阔回了他三个字:不孝子。
令观殷把陈家豪发给自己的微信名片转发给了赵阔,打字问:赵哥,你看看这个微信是不是之前国庆节前天晚上你打听徒步社的时候加的那个学姐?
赵阔秒回:是。
令观殷又打字问:你能帮我问问她是不是有个室友叫田月欣吗?
赵阔回了他一段七秒钟的语音。
“你这不是有她微信吗,自己问问她呗。”
令观殷也回了段语音。
“我不是进徒步社了嘛,她对徒步社态度不怎么好,要她是田月欣室友,你就帮我转告她一句,田月欣出车祸的时候我也在车上,她说自己有个快递没取,应该是个什么美容仪,想让她帮忙给她妈妈寄回去。”
赵阔下一段语音足足有二十秒长。
“你出车祸了?你怎么又摊上这种事儿?受伤了没?人没事吧?你特么出这么大事不跟我说一声,怎么的,进了徒步社以后看不上我了呗。”
“就是巧合,刮破点皮,你这一惊一乍怎么像我妈似的。”
“老子是你爹。”
“你是我糖爹。”
“男夹子不得好死,我特么疯了才包养个电线杆子。”
“因为只有你才能欣赏我高洁的灵魂。”
“卧槽,你这恶心人的劲儿跟陈家豪怎么越来越像了。”
赵阔在语音里笑了半天,又说:“大令,说真的,我知道你做的事不一般,千万注意安全,别死在我前头。”
“别说丧气话,医生都说你恢复得挺好,活过二十不成问题。”
“我特么今年就十九了!”
令观殷和赵阔聊了一会儿,又点开了予庸的微信头像。
这货做戏做全套,头像是他自己坐在滑翔伞上的照片,昵称叫Ove,朋友圈还偶尔发几张豪车名表照片,但因为款式太多反而看起来像个微商。
令观殷斟酌着打了一行字:我你知道最近学校里有人卖药吗?叫bestow。
过了好一会儿,令观殷躺在床上差点睡着了,又被肩膀上的伤疼醒,醒来看到手机上予庸回复:这件事你别管。
令观殷秒回:我朋友要买。
这次直到半夜,予庸才回复:别让他买,近期小心安全,少出校门。
令观殷没再回,一觉睡到了天亮。
第二天是周五,全天满课。令观殷中午找了陈家豪一起吃饭,两个人点了四份鸡架拌面,配菜自选,令观殷吃了四份面,陈家豪在配菜区选了两瓣腊八蒜。
“嘉豪,你昨天就没吃饭,今天还不吃?”
“晚上聚餐多少得吃点,白天就不吃了,我目标是下个星期减到185斤。”
“怎么突然这么坚决要减肥了?”
“我一直想减啊,大学四年,怎么也得谈个女朋友吧。”陈家豪若无其事地嚼着蒜,一双眼睛四处张望,不用猜也知道他是在找谁。
“中文系教学楼在北区,冯学姐肯定去第二食堂吃了。”
“我没说要找她啊。”
“……”
令观殷回想起冯学姐的模样,然后在心里愈发觉得这小胖子命里有此一劫,他以过来人的经验,只能送给小胖子一句古老的网络谚语——圈子不同别硬融。
……
“我们去考证一个民族的历史的时候,会发现,和血统融合同时发生的,必定是文化的融合。没有哪个文化可以一直保持独立,不交流,就会落后,固步自封,必然消亡。”
“但个体对于一个民族的归属,究竟是基因,还是文化认同呢?对于我来说,肯定是基因,因为我就是研究这个的嘛,谁说基因不重要我是要发文章骂他的。”
学生哄堂大笑。
“但对于个体来说,民族归属这个事情是有一定自由度的,生活不是一锤子买卖。我们不能把古代民族史观也只当成是书本上的概念,它在形成的过程中比你想象的可能更加灵活。”
“下节课我们开始讲魏晋时期民族史,大家好好预习,下课。”
学生们从阶梯教室鱼贯而出,温文尔雅的中年教授站在讲台上,叫住了正要往外走的令观殷。
“这位同学,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令观殷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
“你净身高是多少?”
“198。”
“你知道吗,我国身高198以上比率大约只有0.003%,你非常特别。”教授笑了一下:“谢谢你的回答,去吧,不耽误你的时间了。”
令观殷却没有走。
“老师,如果有一个民族,只能父母双方都是本民族的情况下,生下的孩子才能属于此民族,那这个民族有可能兴盛吗?”
教授摇了摇头:“我课上讲过,民族的归属不只有血缘,还有文化认同,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民族能维持绝对的原始血统。”
“如果呢,假设这个条件存在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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