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后一脚

一路上，刘宣怀的脑袋飞快地转着，他想了很多点子，然后再一个个否定，他知道报复青阳朵朵最安全的办法就是不让任何人知道是他干的，一时半会还真没有什么周全的主意，他更郁闷了，到了自家的毡房，拴了马，心事重重，都没想起来告诉母亲，家里终于有了一匹好马。

比刘宣怀小一岁的老三宣纲倒是一眼看见了马，但是他更在意刘宣怀的神情，他和刘宣怀年龄相近，在众多兄弟姊妹中，大哥自小被祖母藏起来教养，几乎没有交集，父亲去世之后，刘宣怀在母亲眼里成了长子，而弟弟妹妹们太小，被母亲像个护崽儿的老母鸡一样护着，他这个不大不小的儿子成为惯常被忽视的那个，虽说大哥和母亲也不是真的不管他，但宣纲感觉得到母亲和大哥的关爱到他这里仅剩余温，反而是刘宣怀成天拉扯着他，兴味相投，一起调皮捣蛋使坏，其乐无穷，在宣纲的眼里，大哥只是个概念，刘宣怀才是他至亲至爱的哥哥，他什么都听刘宣怀的，刘宣怀的事就是他的事。

宣纲悄默声跟着刘宣怀进了帐篷，看见刘宣怀翻箱倒柜在找什么，嘴里恨恨地嘟囔着什么，宣纲赶紧走到刘宣怀身边，讨好地问：“哥，你在找什么？我帮你一起找吧？”还没说完，他看到了刘宣怀手背上鲜红的鞭痕，不由吸了一口冷气：“哥！这是怎么弄的？谁打的么？怎么这么狠！”刘宣怀的眼眶里盈着泪水，咬牙切齿地说：“又是那个死丫头！”“死丫头?青阳朵朵？青阳朵朵打的？”宣纲几乎惊叫起来，他知道自从以前那次刘宣怀挨了青阳朵朵一耳光，刘宣怀对青阳朵朵的称呼就成了死丫头，尽管他和青阳朵朵表妹几乎没有来往，但他也莫名讨厌青阳朵朵的漂亮和骄傲，看到刘宣怀手背的鞭痕，宣纲怒火腾然而起：“下手这么狠？怎么说也是她阿母亲哥哥的儿子，姑母都没有这么对过我们，她凭什么？”刘宣怀翻到了一只巴掌大的葫芦瓶，打开盖子闻了闻，确定是金疮药，一边往手背上倒一边对宣纲说：“早晚我得收拾收拾那个死丫头！今天她给了大哥一把破刀，我又不知道是她给的，就跟大哥要来玩，大哥都答应给我了，那个死丫头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没头没脑就给了我一鞭子！还让我，让你们，谁都不许跟大哥要那把破刀！”宣纲的脸都气白了，忍不住大吼起来：“死丫头！我要用鞭子抽花她的脸！”刘宣怀冷笑了一声：“谁敢抽她？只有她抽别人鞭子！我们敢动她，她爹不得把我们打死？阿母根本别想护着我们！”他顿了顿，揪过宣纲的耳朵，压低声音说道：“肯定要治治那个死丫头，不过不能让她知道是我们干的……”宣纲冒着火的眼睛眨巴了几下，然后狠狠地点了点头。刘宣怀放开宣纲，吹了吹手上的伤口，脸上带着寒意，继续说道：“今天这事儿不要告诉阿母，说了也是白说，阿母闹不过奶奶和二伯他们，搞不好还要说我们眼皮子浅，喜欢抢大哥的东西，让那死丫头以为我理亏怕了她，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这段时间，你给我悄悄盯着她，她喜欢跟宣明他们疯跑，但凡她落了单，马上告诉我。”宣纲频频点头，但马上又疑惑地问道：“我盯着她怎么给你报信啊？回头她又跑没影子了……”刘宣怀撇了撇嘴，给了宣纲一巴掌：“老四宣理不是你的跟屁虫吗？带着他，让他回来报信！”宣纲有点兴奋：“对对对，我带着老四一起！”刘宣怀叮嘱到：“别跟老四说实话，让他传话找个由头，就说，就说上次叼了我一口的小雀子找到了！”宣纲重重地点了点头。

这几日正是春暖花开，木叶河边的草坡绿油油的让人心醉，五颜六色的野花漂亮得不像话。

云儿正在给青阳朵朵用丝线编发，珠儿一边进房一边回头和谁说着什么，青阳朵朵在镜子里看见随口问道：“和谁说话呢？”珠儿笑着说：“是宣明少爷，问你愿不愿意去木叶河边赛马。”青阳朵朵骄傲地一撇嘴：“他竟然还没输够？可以啊，正好我要去河边的大草甸子上打几个滚，顺便赢了他！问问他，输了拿什么抵？”门外的宣明接过话，朗声说道：“妹妹喜欢什么，只管说，只要我能办得到！”珠儿和云儿听到宣明的大话，忍不住都笑了。青阳朵朵笑着，雪白细巧的牙齿咬了咬下嘴唇，乌黑晶亮的大眼睛朝天转了转，想了一下，说：“输了，就给我抓只貔狸！”貔狸极狡猾，速度极快，珠儿和云儿听了，忍不住吸了一口冷气，有点同情宣明，门外的宣明也沉默了一小会儿，然后很肯定地说“好！这时节正好的貔狸冬眠醒来的辰光，就貔狸！”三个小姑娘相视而笑，青阳朵朵开心地拍拍云儿的手背：“快，头发松松系一根辫子就好，别费心辫了，今天保准又是一身汗，回来洗澡拆辫子太麻烦！还有，你俩别跟着我，我们跑欢了，还不知道把你们丢在哪里。”云儿嗔怪道：“姑娘一听要玩，心都飞了，好歹等我把头发梳通，就算一根辫子也要油光水滑，齐齐整整不是？回头骑马风撩散了，成了披头散发，万一让那个哥哥看见了笑话你，可不要怪我……”珠儿歪着脑袋问：“那个哥哥？哪个哥哥？宣明少爷可不会笑话我们姑娘。”青阳朵朵脸红了，忍住没回嘴，乖乖地坐定让云儿给她捯饬，云儿一边忙活，一边别有意味地笑个不停。

木叶河泛着金光，野花飘着清香，青阳朵朵黑亮的头发用一条粉色丝带夹杂编了一根独辫，额头一条同样粉色的绣花抹额，缀了一圈浅蓝细粒宝石流苏，双耳各一颗粉色东珠耳坠活泼轻盈地晃动着，宣明骑在前头，不停回头看青阳朵朵，眼里满满的欣赏和喜悦，青阳朵朵傲娇地一策马，乌骓轻巧地超过了宣明的青骢马，青阳朵朵一勒缰绳，转头等着宣明，宣明一边追上来，一边从怀里掏出一只锦囊，有点害羞地说：“前几日得了一块上好的芙蓉石，给你刻了一个小玩意儿，别嫌弃。”青阳朵朵有点意外，接过锦囊打开，是一只半个掌心大的粉色卧雁，小雁的头藏在翅膀下，似在酣睡，雁背有一块沁白的地方正正好好地巧雕成一朵白色梨花，青阳朵朵忍不住“呀”了一声，赞叹不已，将小雁捧在手心，重重亲了一口，宣明看呆了，他没想到青阳朵朵这么喜欢，激动得脸都红了，只能嘿嘿傻笑，此刻他的马惊跳了一下，宣明没有提防，在马背上栽得东倒西歪，眼角的余光看见一只黄褐色，小兔子一般大，撅着肥壮的屁股正要钻回洞穴的貔狸，宣明没忍住兴奋，叫了一声：“大眼贼！”，貔狸有一对大眼睛，爱偷粮食，所以又叫大眼贼，这只貔狸可能是冬眠刚醒，迷迷糊糊钻出来，正好惊到了宣明的马，刚想钻回洞里却被宣明发现。貔狸听到人声，反应过来，它的腿短却极有力，迅速蹿出了老远，宣明哪肯放过它，策马追了过去。青阳朵朵此刻也看清了状况，像小雀一样兴奋，叽叽喳喳地对着宣明叫道：“快快快追！不逮到它你就别回来了！”宣明来不及答应，已经奔远了。青阳朵朵翻身下马，解开乌骓的缰绳，让马儿随意在草地上吃草，她自己徜徉在河边遍地野花的草地，走着走着，她选了柔软的草地，索性躺下，仰着脸，闭上眼，任阳光照着，嘴角甜甜的笑意，她觉得太舒服，舒服得有点晕晕地想睡了。并不很远的小土坡上，一片红柳林的阴影处，两个人一马，时隐时现，从青阳朵朵和宣明出门，这两人就远远跟着，见青阳朵朵落单，其中一人翻身上马一拨马头，疾驰而去，另一人选了更浓的树荫，融了进去。

报信的是宣理，他毕竟还小，找到刘宣怀，结结巴巴地说：“小雀，小雀，三哥”刘宣怀立刻明白了，问道：“你三哥在哪儿？”宣理说了地点，刘宣怀立刻起身出毡房，宣理想跟上，刘宣怀回头喝了一声：“你别跟着！阿母刚才找你了，你去阿母那里！”宣理楞在原地，一阵委屈，气呼呼地说：“哼!不让我跟着，肯定是要干什么坏事，我要跟阿母说！你们就等着挨揍吧！”此时的刘宣怀已经没了影子。宣理撅着嘴去找母亲，母亲正在给老五老六翻找换季的薄袄，多半也就是哥哥们穿小的，有破烂的地方得缝缝补补，老五宣仁是小儿子，和老六，唯一的女孩儿灵谷，是母亲最疼爱的孩子，老五最大的乐趣就是招惹妹妹，偏偏妹妹是个不好惹的，两人经常嬉闹成一团，阿母尤其心疼小儿子小女儿，可怜两人一两岁就没了父亲，从来不舍得苛责他们，总是任由他们胡闹。

宣理在阿母身边转悠，阿母并没有理他，明白被二哥诓了，自己脑子倒是清醒了，权衡了一下告状的后果，自己并不知道二哥三哥到底要干嘛，平白无故跟阿母告状，二哥三哥肯定屁事没有，自己反倒要挨两个心狠手辣的哥哥揍，他吸溜吸溜鼻子，心想算了，还是和老五老六找点乐子吧！

躺在鲜花草丛里的青阳朵朵被太阳晒出了细密的汗珠，她解下抹额，来到河边，找了个合适的地方，蹲下身掬起一捧清冽冰凉的河水，春天的水有股花香，青阳朵朵将晒得粉红的脸埋了进去，那股冰甜让她欲罢不能。她不知道此刻身后多了两个人影，正是刘宣怀和宣纲，只见刘宣怀抬起脚，运足了力气，猛地把青阳朵朵踹进了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