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末,冬至,夜,赵侯崩于宫中,仅仅事隔一日,远在边关的赵小三便收到来自母亲的加急快报,事关继承大位,当然是越快赶回越好,时间到了第三日下午,赵大都近在咫尺,又有一封来自后宫的加急快报。事情突变,平原君辅国,大公子继位,鉴于齐楚先后称王,赵国也不再遵从旧制称侯爵,是为“赵武王”并且诏告天下,这封加急快报中,除却这张继位封王诏令外,还夹有一张纸条,上有一字“逃”,似乎是仓促间随手用胭脂所画,看上去血淋淋的尤为刺眼。
荒野中停着一队车马,四周点着几堆篝火,几天时间下来,赵小三脸上的伤口已经结痂,留下道可怖的疤痕,但不知为什么,在火光照射下,他的脸色显得越发的惨白,几乎就没有血色。此时他瘫坐在地,手攥那一纸逃字,哀叹不已:“完了!变天了,一朝富贵尽,荣华走到头,自己那个大哥本就乖张狠厉,此番坐上大位,那必将是置自已于死地。”
再说我们的三公子,一身黑衣,面上覆盖着残缺的鬼脸面具,露出小半张脸,懒洋洋的从车中跨步而出,看着失魂落魄的赵小三冷笑道:“瞧你没出息的样,新王上位局势不稳,胜负还未定,现在赶回去抢回属于你的王位为时未晚。”
赵小三摇摇头否定道:“这件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简单,此次我被打发到边关,一来因我惹怒父亲大人,二来有人背后捣鬼所至,出行之前母亲曾与我有言,父亲也是想趁此机会砥砺我的心志,待边关之行回来便是受封之时。然而父亲突崩,眼下能左右我赵国局势之人唯有‘平原君’,我大哥能继位封王,自然是得到此人的首肯。
“平原君?是不是以养士出名的什么四公子?”三公子问道。
“不错!此人乃是父亲大人的胞弟,当年差点就坐上赵国大位,此后便一直是辅朝重臣,家中养有几千食客,贤名远播,就连宫中的供奉仙师也是他举荐的,以至世人只知赵国有平原君而不知有赵侯,父亲大人曾与我有过言语,此人才是赵国的心腹大患,但奈何其名声太大,只能高恭其位。”赵小三说完这些也只能摇头叹息,随后抽泣道:“也不知母亲现在怎么样了?”
一句话勾动三公子的心弦,他想起自已这一路死里逃生能活着实属不易,从温泉谷出来的那一刻便冷静下来面对现实,路上这段时间也知道了很多来自齐国的消息,二公子安国继位称王,武道盟在齐国立剑宗。宫庭争斗本来就残酷而冷血,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时间已经过去一年,自己的夫人还有刚出生的女儿,还有母亲很有可能...三公子一想到这就不敢再往下想,而自已呢?一个本该已经死去的人,这副残躯,孤身一人,没有任何势力的帮助,回到齐国无异于去送死。三公子很清楚的明白一点,情爱无用,唯有强大的力量,组建一方势力才能成其大事,这便是他此行赵国目的。想到这,三公子便想起狗蛋,他与自已刚好相反,心思单纯,脑子里也没有太多的想法,出于被迫,懵懵懂懂的就跟着自已跑,剩下的唯一念想,就是那个能让他砰然心动不已的那个女孩‘七妹’,结果从地下出来这一段时间,狗蛋嘴里就没停过念叨要回去救七妹,三公子惊讶!究竟是什么样的魔力能让狗蛋对只见过一次面的女孩产生这样的心思,自已和他同生死共患难以来都没有怎么样。就在前往赵国那晚的路上,两人有了第一次言语上的真正对话,而不是靠表情和猜,这也是狗蛋这段时间以来最大的进步,他学会做为人必备的语言能力,三公子这一次不是用心声,而是很真诚的看着他,告诉他目前的境况,回去根本就无疑送死,只有等赵国之行顺利,身后有了助力,回齐国才能成事。
狗蛋用不可思议,很惊讶的眼神看着三公子道:“你不爱父亲,但你的母亲,你的小妹,眼看着至亲之人生死不知,你不救?
三公子很平静的答道:“眼下的状况,不是我不想救,而是救不了,只有等!”
“此时不救,等人死了回去又有何用?”狗蛋质疑。
“那自然是回去报仇,欠我一条命,要用百条千条命来还!”三公子说话时风停了,但不知为什么,天气变得越发的冷。
一瞬间四周安静下去,车窗外的人声马蹄声似乎变得越来越远,三公子还记得狗蛋下车时用很不完整的语言说的那一句话“认识你,看到你的内心,很干净!但你变了”。
“变了?什么变了?沧海桑田,斗转星移,这世间还有什么不能变?”三公子扪心自问,从追忆中回过神来后,三公子看着赵小三道:“我的那位朋友你们找到了吗?”
还没等人说话,一旁的赵勇将军大跨步上前跪倒禀报道:“回主上,我们派出几队人马按照你的吩咐追往齐国方向,但一无所获,就连人影都没见到一个,这个...主上也应该清楚,你这位叫‘狗蛋’的朋友,身手敏捷动作迅速,我们这些兵士根本就追踪不到他。
“傻子?怎么又是一个傻子?”三公子哈哈大笑道,随后转过身,看着白茫茫一片的旷野,谁也不知道他在笑什么看什么,然而只有他自已心里最清楚,狗蛋还是走了,不管自已怎么劝,分析利害,他终究还是走了,为了去救一个仅仅相识一天的人,她摸了一下他的头,然后这要命的缘分就莫名其妙的开始了。随后他地瞬间想到自已,居然能变得这么冷静果断和无情,至亲情不顾,果然是因为自已的心不再跳动,血是冷的,就会变得这么无情。
笑过之后,三公子屏退左右之人,独留下赵小三一人道:“现在有上下两策可选;上策是撤回边关,占据守城自保,进可徐徐图之,退则有路可走;下策嘛!就看你有没有那个胆识,孤注一掷回赵都,只要能联络上你母家的势力,事情也未尝不会有转机。”
赵小三坐在地上不发一言,惨白的脸此时却是满脸通红,那感觉仿佛有一口气憋在肚子里吐不出来,单从他颤抖的手便可以猜得出内心在天人交战,左右摇摆不定,是恐惧是不甘心,还是不舍?三公子在一旁看着,也没打算再劝说什么,许久许久之后,赵小三咬牙跺脚骂道“大不了是个死”,此刻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跪伏在三公子脚下,对他而言除了父母,这或许是他头一次跪倒在陌生人的脚下。
“如果主上肯助我,那必然是要回赵大都的,到时候主上说什么就是什么,一切全听吩咐,我只求能保得小妹和母亲的安全”说这话时,赵小三满脸的期待。
“为什么?”三公子答非所问的说了这么一句,他很惊讶赵小三此人,明明一无是处,明明是一个腐朽的王族纨绔第子,不管是出于真心还是假意,但终究还是记挂着身边的亲人。
“期望!人活着总要有些期望才好,一旦大哥上位,我的母亲和她的家族就离覆灭不远,还有我的小妹,她今年只有十四岁,我希望她们能活着”赵小三坚定的说道。
“活着...呵呵!如若换做其他人听这话,一定以为你是在装,是在假作态,然而我却知道,你此番说的都是真心话,作不得伪”三公子话说得意有所指,以自已强大的神识,如赵小三这样的普通人,无需用搜魂术也能知道他是否在说谎,最重要的是这个看起来一无是处的赵小三居然有着和自己的一样的境遇,唯一的不同是,他还有机会逆转这一切。
两人说话间,一道身影凭空出现,来人是胡媚儿,一袭火红色的长裙,长发飘飘,她一改往日的抚媚,此时神情冷漠之中刻意带着几分庄重肃穆,缓缓上前跪倒在地拜道:“主人在上,按照您的吩咐,小狐已搜遍这方圆百里,并且已经去到了齐国边界,但并没有找到,有可能是他能闻到我的气味,早早躲开也说不定。”
三公子摘下了面具,脸上纵横交错的狰狞疤痕此刻只留下淡淡的,一道一道的痕迹,展现在人前的虽算不得是一张俊美的面庞,然而干瘪的身躯此刻变得有血有肉,和常人无异,这才是那个原来的翩翩少年,那个齐国的三公子,他看着眼前的两人说道:“你两人已经与我达成血契,我不管你们在想什么,心里头愿不愿意,但这桩交易却是达成了,今后便是生死相戚,荣辱与共,你们也无须知道我姓什名谁,是什么人,今后叫我三公子便是。”
赵小三就差没拍胸脯,信誓旦旦道:“主上!不...是三公子,即便没有这个血契,我也愿意永远追随在你左右,只不过这个...小三子我从小身子骨弱,加上这次血气亏损得有点多,而此次回赵大都又异常凶险,我怕...这个”
“怕死!”三公子两个字概括,跪在一旁的胡媚儿嗤之以冷笑,而三公子呢?被眼前这个蠢货气到哭笑不得,前半句话拍胸脯誓死效忠,结果后半句话就是怕死。
“哎!”三公子一阵阵的头疼,无奈摆摆手道:“罢了!本公子也并非无情无义之人,现下给你一个承诺,只要有我在,你绝死不了,只要尔等肯助我成事,先不说其他,我会助你成为赵国之主;至于胡媚儿,本公子也不会亏待于你,我有一部偶然所得的上古大妖修炼法门,待时机成熟自然会相赠于你。”
“上古大妖?修炼法门?”胡媚儿一脸的不相信,眼前这个人,她可以肯定,虽然是邪修一道,但神魂并不是太强大,观其年纪,顶多就是十六七岁,莫非是借尸还魂的老妖怪?胡媚儿思来想去,虽心有不甘,但脸上还是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说道:“小狐一切听从主人差遣,只求有朝一日能还我自由。”
“自由?”三公子听到这两个字笑了,莫名的想起“天地一盘棋”包括自已在内,人人都只是其中一枚棋子,又哪来的自由?再来说到妖修法门,实情虽有出入,但不幸被胡媚儿猜中一大半,三公子哪里会有什么上古大妖的修炼法门,但也并非是忽悠人的假话,这一切的一切,自然都是躲在地下洞穴中的幽冥所授,由于神魂契约的关系,即便相隔几百里,无论三公子脑袋里在想什么,幽冥都能知道得一清二楚,这种无限时间地点的精神层面联系,让三公子始终活在阴影当中,然而好处也是巨大的,幽冥经历过妖兽战场的洗礼,在剑神称霸的年代潜伏,直到现在,一个在世间活过上百年岁月的老怪物,经验计谋,对人性的直观把握,无疑是最好的老师,是三公子最强大的后盾,更别说老怪物通晓诸多法门,神魂修炼,血道之术,摄魂阵法,甚至是妖修之法等等。再说回血道功法,在某一时期造就了几个杀人不眨眼,凶名赫赫的大魔头,但可想而知,结局也不会好到哪里去,不是死于剑神之手,就是被剑神座下的弟子围剿,追杀千里,结果死得更惨,这也为剑宗赢得了天下正道之首的美誉。而到最后追本溯源,这些邪修的功法不管怎么变化,其根本还是源自幽冥门的血道之术,正邪不两立便由此开启。
但幽冥在三公子心中给出的答案完全不一样,他坦言这天下间术法万千,归根结底都是为了吸纳天地灵气于已用,术法就是术法,不存在好坏正邪之分,就以血契来说,最早源于以血为引的盟誓,双方为互表信任,滴血立誓,永不背叛,若为此誓,天诛地灭。术法虽无好坏,但人却不一定,有心性阴狠狡猾者杀死同道之人,吸取鲜血中的灵气来壮大已身;再有急功近利者,视人命如草芥,杀戮无度,祸害一方,目的是以血为引,祭祀一些传说中的上古邪灵,希冀能在短时间内得到强大的力量,这也就是为何血道功法会成为邪法,而精通此法的幽冥便成为邪道第一人的原因。
“说这些多余,怎么听起来像是你在狡辩?”三公子提出质疑。
幽冥冷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以为我说这些无非是想为自已开脱装好人,但本王不过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而以,以血为引的功法,的确是出自本王之手,也曾传授于他人,但这些术法在这之前早已经存在世间很久,我只不过是搜集再整理让它变得更强大而以,无不无辜,好不好人什么的无所谓,但若是照你这么说,吃猪肉的没罪,杀猪的就有罪咯?你总不至于这样认为吧?”
三公子没有理会幽冥,转而把思绪拉回到眼前,看着满脸期待的赵小三缓缓说道:“假如说是如果,如果你能在朝堂之上现身,揭穿你大哥弑父篡位的阴谋,而平原君又恰巧支持你,那这个所谓的阴谋就变成了真的,你说这一切是不是就刚刚好?”
赵小三起初一愣,慢慢的额头冒汗嘴唇发白,继而脸色又转红,下一秒只见他眼睛猛然放光,手拍地面跳起身道:“主上...不!三公子殿下果然是小三子我的再生父母一般,若是能如此,那大事可成,大事可成...”
三公子看着兴奋不已的赵小三缓缓说道:“所谓富贵险中求,人生在世总是要博一博的,具体要怎么做,你自已看着办,办不了的你交给我来达成便可。”
“赵将军出来吧!别在那躲着了”三公子喝道。
不远处石头背后站出一个人来,三两步来到近前跪下拜首道:“公子恕罪,在下赵勇愿意跟着你,心甘情愿成为三公子殿下的奴仆,以后绝无二心”。话说得坚决,人也是个狠角色,自已拿刀割破手腕,接了小半碗血,恭恭敬敬跪捧到三公子脚跟前,在此过程中只见他双手直颤抖,脸上汗如雨下,但硬是咬紧牙关挺住没动。
三公子眼中一亮,不由多了几分欣赏“看样子你知道得挺多,但你可知订下血契之约,你的命便是我的?”
赵勇直言:“小人不怕死”
“哦!那你为了什么?”三公子问。
赵勇抬起头看着三公子道:“在下边关征战出生入死,每次打仗都是身先士卒,但混迹十多年依然是个偏军副将,如果抛开身份地位不谈,我赵某人绝对当得起一军之将,愿意跟随你,自然是为了能有朝一日出人头地,把我这些年受的屈辱找回来。”
“大胆!赵勇你这厮是想造反吗?你...”赵小三不由自主便跳起脚来骂道,但张嘴之后他才意识到什么,硬生生把后面的话又咽会到肚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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