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太难,姒水选了一个叫春雨的女侍留下。每个都很好,长得清秀,干活利索,只不过所有女侍都十指尖尖,染了丹蔻,唯独这个春雨,她每个手指甲都修剪得很整齐,是这点打动了她。

“以后就叫丹蔻吧”,也正因如此,姒水觉着这个名字很适合她。能留下,丹蔻很开心,何况春雨这个名字是买她的牙婆取的,这是一次她被买卖的印迹,她当时便欢天喜地地接受了“丹蔻”这个名字。

姒水用很短的时间把将军府的金银细软盘点入了账,造册保存,并把明细给鱼小羊过目,鱼小羊随便翻了两下便放到了一边。

“你的账簿做得不错,都能到军中做个主簿了”,鱼小羊毫不吝啬自己夸赞的语言。

“你能看懂啊?我私底下还准备了简单明了的呈词,背了许久呢!”姒水看上去有些遗憾。

“那要我给你个机会背诵吗?”鱼小羊打趣地盯住这个小姑娘,不得不承认她思路清晰、思虑周全,那么她姐这个传奇人物可见一斑。

“那倒不必,我又不用在你面前出风头,博得你的好感!”姒水傲娇地后退一步,似是开玩笑地与鱼小羊保持着距离:“只是你这么穷你知道吗?”

姒水打眼看了一周这荒凉无甚花草的将军府。

“那是自然,我一年的俸禄有多少我心里还是有数的。”

“那皇帝每次的赏赐呢,朝中又有谁的封赏比得过你呢?”

“都给我阿娘了”,鱼小羊坐下来捡了一本兵书,“她从小教导我好男儿志在四方,长大后常年征战,她面上不说,心中却日夜担忧,锦衣玉食,却也没过过什么安心日子,那是我唯一可以尽孝的方式了。”

姒水听完静默了。

“怎么?后悔当我管家了?”鱼小羊抡眼看她,“坐吧”,他目光往对面的石凳上斜了一下,转了个念,又自己起身坐过去,把身下有垫子的石凳让了出来。

“倒也没有”,姒水咬着指甲将手肘支在石桌上,“我是想如果帝都的女子都知道你这么穷的话,这会不会是个好消息?”

鱼小羊放下了书。

“八成,不,十成”,姒水精密地计算着,“你看啊,如果她们知道你很穷,假若有一半给你金银财宝,那肯定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另一半知道你很穷,从此不再打你的主意,你出门就少了许多烦恼。”姒水乐滋滋盘算着。

“那你试试”,鱼小羊手已经抓到书上了,只不过沉浸在白日梦里的姒水很是得意忘形。

“真的?”她高兴得直接跳起来。

“真的!”“咻”地一声一本书随之飞过来,吓得姒水抱头鼠窜。

接下来的好多天,姒水将整个将军府每个边角落都清查了一遍,是真的一贫如洗!大小院子不少,但除了杂草和随意生长的野花,府中也没什么景致。

她让府中小厮把那些荒草野花乱竹的土地翻了,将那些砍下的乱竹劈成篾子,在一块块土地周围编了篱笆,篱笆边上扦插了蔷薇、玫瑰、木香,也种了芍药、牡丹、兰花、腊梅,总之,凡是能想到的花都种了,篱笆内又让小厮去府外挑选种子,种了各类蔬菜瓜果。

“鱼大将军”,这日下朝,一个官员追上鱼小羊,“你家中最近是在搞修葺吗?”

鱼小羊一头雾水。

“我夫人说你府里头最近老是传来叮叮当当、哐哐啷啷、呯呯呛呛得声音,就猜你家中在修建房屋亭阁。”

听上去动静不小,“是吵着你们了吗?我回去必定好好管教他们!”鱼小羊这才知道同朝这么多年,原来他住隔壁。

“哎呀,吵什么吵啊!”这位官员看上去心情不错,“将军的演武场也在附近,我们早习惯了从早到晚热热闹闹的。这点修葺声让我夫人觉得你家院中一下子有了烟火气,心中踏实得很呐,不似以前,你府中白天无声响、夜里无灯火的,家中几位妾室都觉得瘆得慌。”

啊?这!

被这么一客气,鱼小羊有些尴尬又觉得自己以前好像从没仔细想过这些。

往日下朝鱼小羊都是直接去练兵场,直至深夜才回家,早上又是鸡鸣就出门。这日经这位同僚这么一说,鱼小羊改了方向,回府。

院中有欢声笑语,鱼小羊循着声音一个院落一个院落走去,只见四处被开垦出的土地露着黄土,竹篾编的篱笆还泛着新绿。

两个月的时间而已,整个将军府已面目全非,原来没有帷幔遮蔽阳光的亭子现在都挂了草编的帘子,所有的弯曲小道都用翻垦土地刨出的石头做了铺垫,没有寻常庭院的精雕细琢,却一切显得别致生趣。

“看”,见鱼小羊来了,姒水双手泥巴跳到他身边,“你起早贪黑,今天才看到吧”,姒水指着眼前的黄土地一一跟他介绍他们都在里面种了什么。

“别以为你只是一年四季都有菜吃哦”,姒水在腰上将衣袖往上撸了撸,“看这些篱笆边,我们都种了花籽,未来你春天可看迎春、水仙、牡丹、桃花、杜鹃、杏花、丁香、海棠、鸢尾,夏天可看牵牛、百合、葵花、桔梗、绣球、灯笼;秋天可看芭蕉、红枫、桂花、菊花……哎呀,总之我们种了许多花,保证你一年四季有花可看,有些还能结果哦!”

姒水讲得眉飞色舞,“怎么样?”讲完后一脸期待看着鱼小羊。

“嗯”,鱼小羊点点头。

“好吗?”

“好。”

“好的话,夸我们啊!”姒水跟在他身边,挠着两只手仰着头望着他。

“啊,棒棒棒棒,棒!”她喋喋不休,原来是为这,鱼小羊反应过来,连忙双手竖大拇指,边表扬边撤。

那一架过后,鱼阿音好久没来将军府,姒水起初也想过万一她再打上门来该怎么应对,毕竟当时自己那一甩把她掀进水里撞到石头上,额头还撞流血了。姒水并不胆大包天,除了担心鱼阿音,还担心万一她阿娘派人来找她麻烦,毕竟公主的女儿也是金枝玉叶、掌上明珠很宝贝的,然而好久都没有,姒水在忙碌中竟将这事给忘了。

柔苏世子的订婚宴因女方家老娘生病而推迟了时间,姒水因此可以慢慢去做那件被自己改为己有的袍子。

这天姒水正织布织到眼都快瞎了,小厮来报说川禾公主派了人来。

姒水吃了一惊,这数月高墙内的生活恬静安逸,她都快忘了这世上还有这么号人物了,一旁跟着整理线头的丹蔻慌得不得了,“怎么办呢?将军也不在府中!”

“她就是挑将军不在府中的时候来的,所以躲不掉”,姒水抖了抖身上的线头、布渣子,抹了抹衣服上的褶子出了门。

“要不我差人去禀告将军?”小厮叫三土,机灵靠谱,这段时间共同劳动,大家已经很熟了。

“不必了,既然公主不想他在场的事,我也不想假手于他。”

说着话,三人很快到大厅。

厅上一个老嬷嬷,一个年轻女侍,门外还候着两个小厮。

老嬷嬷和女侍就算了,还有两个小厮?姒水心下想她不会让人痛打自己一顿,再把自己丢到大街上去吧!应该不会,从那件给鱼小羊的袍子可以看出公主是个讲究人,做事不会如此粗犷。

“见过嬷嬷”,进门后姒水加快步伐上前欠身施礼,“见过小阿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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