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柚推门探头往里左瞧右瞧,南家小院中一片寂静,她站直身体,轻轻推开一扇门,脚步随着门的开启无声地移动。

南湘年后要大考,阿柚又竖着耳朵观察了一回,确保没有惊扰到他读书,才又轻轻出了门。

门口停着她的小推车,车上放着一张打得溜光水滑漆得文雅考究的书案。

姒水跟她说过到了南家就请南阿爹和南湘抬,她当时呵呵应答着,此刻南阿爹也不在,她又不想耽搁南湘,便将那书案在推车里左挪右挪,伸过后背去比划了又比划,最后调整了合适的位置弯腰下去。

书案沉,阿柚在姒水那里看伙计搬就知道了的,姒水说让伙计送过来,阿柚说要过年了,南家新进了她们家的竹子做宫灯,反正她都要去南家帮忙削篾子的。

书案上了推车,有些吃力,但对阿柚来说问题不大,可是现在书案才倒到背上那一刻,她脚下就踉跄起来,好不容才站稳。

咬紧牙关,脸挣得黑紫,硬生生背起来时,她腰弯得脸快贴地上,书案一角也还依然卡在车上。

书案在背上,她身体艰难地左挪右摆,好半天书案才不知怎么“咔嗒”一声离了车,阿柚膝下一软,险些被压趴在地。

阿柚眼珠子都快被使劲使得冒出来了,脚下才勉强贴着地挪了小半步。

房中起身默记的南湘,刚踱步到门边就听得外面“咔嗒”一声响,他拿了书边看边踱出来,又站在院子中央认真看了一会儿,抬头默记时,被门外这一幕吓坏了。

只见四脚朝天的一张书案压在一人背上,那人仿似驮了一座山的乌龟,都快在地上岿然不动了,南湘眉头一皱,把书往怀里一揣,飞步而来。

阿柚一听脚步声就知不好,吵到南湘了,奈何她连气都喘不过来,就更别提跟南湘说让他别管好好读书了。

此刻,阿柚被困在原处,走也走不动,背上那泰山似的书案扔也扔不下来,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含着一口气挺住不被压扁。

南湘跑出来,拉开另一扇大门,拿眼快速一打量,双手拽住书案的前面两条腿。

“松手”,他果断轻声说。

阿柚半句声也作不了,沟通不了,只能听他的,乖乖松手,南湘揪住桌子腿往后一拽,书案“哗哧”滑到地上立着。

阿柚脸上一挤,胸中一口气一松,整个人一骨碌滚到旁边地上,直接虚脱了。

南湘扶住书案腰部,左挪右挪,到了门槛边才拉住竖起的一端往下一按,书案一头进了院子,另一头又先抬一只脚再抬另一只脚,最后整张书案都进去了。

阿柚躺在地上看着眼前这个文弱书生用她想到了却怕吵到他读书而不敢用的方法一点点将书案弄进去。

他一声不吭,专注于搬书案,阿柚有了这不经意的机会好好看他。

他是个俏儿郎啊!

阿柚怦然心动。

书案挪到院子中央,南湘停下,抬头朝门外望过来,趴在地上目不转睛的阿柚瞬间不知道该如何藏起心意,大眼睛只眨了眨,恨不能直接闭眼以示她刚才什么都没有做。

“你能起得来吗?”南湘走过来,半俯身体,想了想,从怀中掏出书卷,卷成一个筒子递了过来。

“能!”阿柚看了看书筒,很想柔弱地揪住它,让南湘拉她起来,可她柔软却有力的双腿一甩一盘一交错,轻轻松松将自己撑了起来。

南湘似乎都被她的彪悍吓着了,阿柚也看出来了,但她呵呵笑着,拍打着身上的泥土。

“搬到你檐下吧,姒水给你打的,说是你一张书案抬进抬出的,读书不方便,我路过她新铺子进去瞧瞧,恰巧碰见,就给你带来了。”

“放里面吧,把里面的换出来。”刚才在挪的时候,南湘就知道这书案出自姒水的手,那样的榫卯方式以前她帮他家里做一些小几子时他见过,帝都无第二人。

两人合力,书案被挪进了里屋,屋里的被移到了门外檐下,两人又将该摆的纸笔书卷里里外外收拾一番。

“南湘!”南湘正在外头檐下按习惯摆放东西时,阿柚突然一脸有别于平日那大大咧咧的笑,用丝绢捧了一本书从里屋出来站在门口。

南湘抬头看见她和那本书时,眼中“噌”地升腾起一股怒火,再看到她手中的丝绢时,那怒火才勉强按了下去。

阿柚目睹了他脸上情绪的变化,心虚又十分尴尬,她咬了嘴唇,双手捧着书转头朝屋里走。

“那是姒水阿姊写的妙巷七户”,她小心翼翼兴冲冲后的如犯大错让南湘生了恻隐之心。

听南湘这样说,阿柚高兴地转头,眉开眼笑:“好看吗?我听说帝都大街小巷人人都在看!”

她说完好像想起什么,赶紧低眉查看书本,如捧宝贝,一只手托稳了,抽出另一只手,岔开五指遮在书上方。

“我怕我粗鲁,讲话时在书上喷上唾沫星子!”见南湘一脸奇怪看着她,阿柚赶忙解释,这下连讲话都刻意收敛了嘴唇的幅度。

“好看!”南湘轻轻一笑。

“那我可以看吗?”阿柚接话很快,南湘愣住了,其他书都可以,这一本,他从未滋生过要借给别人的念头。

“我不带回去,就在这里看,今早要等南阿爹来,我得空,我、我会用皂角洗好几遍手,看书时不讲话,不在书上撵出褶痕子,我会像珍宝一样爱惜它的!”

“嗯”,南湘点头,勉为其难。

阿柚心花怒放,在檐下阶上铺了蒲团,赶紧洗手,找了块布蒙了口,在膝盖上铺了丝绢才将书摆上去。

她喜滋滋地翻开书,第一篇里第一眼就看到了一张树叶,“无所住心”几个字赫然在眼前,她与姒水对过账簿,知道这是姒水的字。

阿柚仿若什么都没看到,翻开另外一篇,津津有味读起来。

檐下阶上的南湘起初在案上根本做不到心无旁骛,瞄看了几次,都见阿柚不只是阵仗上的浮夸,对书十分爱惜,也看得十分投入,想是真的喜欢,而不是白白糟蹋了这书,这才放心地读写起来。

太阳当空缓行,光影移动。

院门“吱呀”打开,两人都吓了一跳,同时抬头朝门的方向望去,南阿爹笑嘻嘻地进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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