泷湾最大的酒楼,清晨耀朗的朝气,云层间漏出的金光洒在楼身上。上层,几个贵宾客房中的某扇窗户嘎吱一声被人打开。

房内被阳光打上灿烂的区域与地板上的影子间,明暗交界的线条格外显眼,孙舟一手横在眉前,眯起眼看向刺得他睁不开眼的烈日。

“赵石,那女人莫非真在野外过了一夜?”

他喃喃着,很快适应了那片朝时明亮的馈赠,放下遮阳的手,这份刺眼反倒温暖了眉间,忍不住高举起双臂伸了个懒腰。

窗边的修行者没有回头,过了许久,盘膝坐在阴暗处,一张没有被太阳照射到的床铺上的赵石,才缓慢开口回答:“莫要小看她,绥山的圣女……除去她的身份,没点本事可坐不稳这个位置。”

孙舟不予理会,他只是向前方发着呆,也不知脑子里在想些什么,怔怔道:“我只是好奇,既失去了修为,又毫无武功底子的娘们,她何来这等胆量与底气,在野外试图安安分分地过上一夜?”

赵石听后却有些想笑,“你这便盖棺定论了?”

孙舟重新关上窗,房间再次黯淡大半,他这才回过头来,对床上打坐的修行者问道:“你这是何意?”

赵石拉下嘴角,无奈地摇了摇头,过了好半天,他才看着窗边那位,淡淡问道:“如果换做是你,你这一夜会怎么做?”

孙舟眼珠子一转,思索着,“也许,寻一有钱人家,并承诺收留自己将得到比十两黄金更好的报酬?”

“又或是偷偷藏匿在某户大府邸的后院,将就着渡夜?”

他接着补充:“这虽也是一种赌,但总好过在那片危机四伏的林海中坐以待毙。”

“况且,若真躲在林海中,怕是连他们绥山派来的人都难以找到她。”

床上的修士听后,瞥了一眼孙舟道:“你能想到的,我想那女人早已考虑过数遍,并且仔细权衡过利弊了吧?”

窗边的家伙嘴角蓦然僵住,不知道该反驳什么。

“如今第一夜过去,无论她有没有死在野外,我们的麻烦也越来越大了。”赵石严肃说道。

孙舟问道:“你指的‘我们的麻烦’是?”

“自然是绥山派来的修行者。”

赵石沉着声音,脑海中冒出几个让他望而生畏的身影,“未第一时间找到那女人,或许会将目标放在我们头上。”

姓孙的却是毫不在意,随口嘟囔道:“你在担心什么,东关那老头不可能放任中土的大修行者来到此地,别说大修行者,我等三个先天三境的无名小卒都要奉上几壶上等好酒的‘过路费’才勉强得以通过,或许就连高阶一些的前九境修士都会被他拒之关外。”

“你认为绥山会放出何等人物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是那位新晋的天才少年?还是坐在清风榜前十五名位置上的那位女君子……?”

孙舟说着,懒散的打了个哈欠,随口道:“总不能是那个使剑的怪胎吧?”

赵石心中也在不停盘算猜测着,他随口否认道:“轻剑子手中的那柄‘细水’是绥山先辈传承下来的宝贵衣钵,那位姓宫的年轻山主想来是不会放这么大的宽心,让绥山这一届十年的‘门面’不远万里来到东岭。”

孙舟闻言道:“既如此,来者多半是同我们一般的低阶修士,即便正面拼不过,自保也不成问题。”

寂静一瞬,床铺上的修行者,眼神忽而明亮,他昂起头。

门外有微弱的脚步声,两名修士同时屏住气息,若来者不是玉澹阁的侍者,那便是他们苦苦等候的“消息”了。

孙舟面露喜色,他们先前就告知过玉澹阁的人,非关乎贼女的事勿扰之类的说辞,那些凡人闲来也不会愿意主动招惹修行者。

那“安芷玉”的消息来了。

他快步走向门口,还不等来者有何动作,他便急不可耐地推开了屋门。

来者是梁桓。

梁家的少爷见到孙舟,即刻弯下腰说道:“见过孙大人,贼女有消息了。”

高人一等的修行者心中略有起伏,但他还是仰着脑袋装作淡定的模样。

“细说……”

……

凉洪山的山顶,那座有不少岁月风霜痕迹的破木屋子,在姓顾的孤高老者与世长辞时便交代给了山腰处“凉洪寺”的僧人。

或许世俗的草夫只当出家的和尚是一帮装模作样,成天游手好闲的秃驴,说是看破红尘实则为道貌岸然……但凉洪山出来的这两位少年可都是打从心底敬佩“凉洪寺”的方丈,有时真的很令人好奇,强如师父这种修有通天手段的大能,为何会放下身段同一位空有一张和善毫无杀伐的嘴,却没任何武技或功法的寺庙高僧好声好气?

凉洪寺的尼姑或是沙弥,一个个都很平和,与骚乱的世俗格格不入。可以说,在这里动怒是一种罪。

那顾鸣偶尔心血来潮,让门下两位弟子学会“以德服人”,喻家本就有不少学识的师兄倒是听进去了小半,谁知那小几月的莽夫师弟居然学了个“君子动手不动口”回来。

人最不能改变的便是人会改变。

我与我周旋久宁作我。

喻客川试图成为玩世不恭的公子,杨泷想打败随心所欲的强者。

云层当空,有无数缕金丝落下,透过树的枝叶,在地上扑成一片一片的碎影。

三人成行,喻家的提剑公子和撑着油纸伞的绥山贵姑娘并肩走在前头,凉洪山的小弟子灰溜溜地跟在屁股后,边抱怨着前面两人“尽不干些人事”,边低垂着头,偶尔瞥一眼东方那轮即将升至上空的烈日。地面反射的金光让眼球颇感不适,却找不到一个安放视线的地方,杨泷仰起脸,一手捂住自己的双眼,长叹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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