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旭回首望向高进道:“阿父,借金饼一用。”
高进一愣,迟疑着去怀中摸索,却见高旭向自己微笑点头,那份自信从容令高进宽心不少。遂不再犹豫,自怀中摸出一枚沉甸甸的金饼交给高旭。
“盘龙金饼?”离得近的幕僚有人眼尖,一瞥之下失声叫道。
军师阳仪脸色巨变,王烈也为之一怔,堂中诸人皆表情各异。在场的所有人,皆知公孙太守的势力与辽东豪门望族之间向来形同水火,而这盘龙金饼却是豪门望族才能拿得出手的奢侈之物,这些猎户从何得来?
此刻唯有太守公孙度丝毫不为所动,嘴角依然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只双眸如电盯着高旭持刀的手。
几乎与那声惊呼声同时,高旭右手将金饼向半空一抛,“锵啷”一声,迅即拔刀出鞘,对着空中的盘龙金饼挥刀劈斩了下去,动作干脆利落。
金光闪耀,青芒交错。“锃”的一声金属交击脆响,盘龙金饼一分为二,沉甸甸砸落在地,将堂内平整青砖砸出两个微小凹坑,青灰砖粉四溅。
再看那金饼上“田”字,不偏不倚被从中一斩为二。切口处,顺滑光亮,光可鉴人。
“好刀!果然是削金断玉!”高旭单手利落地挽了个漂亮的刀花,行云流水般洒脱地收刀入鞘。
众人纷纷看向斩开的两瓣金饼,此时公孙度则不为人知地微微点头,嘴角笑意更甚。
以公孙太守所赐宝刀,斩断世家豪门田氏所赠金饼!
长史王烈瞬间明白了什么,望向高旭的眼神也变得异常生动了起来。
高旭将宝刀青芒挂在腰间,上前俯身拾起金饼,双手各托着一瓣递与方才捧刀的侍卫。
侍卫不知对方何意,犹豫着伸手接过,只听高旭道:“晚生斗胆,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太守大人恩准。这金饼委实不便使用,稍后我等将采买粮食布帛供屯内乡亲过冬,可否留金饼于此,我等去乌泥镇取粮运回?”
长史王烈微笑着颔首道:“这法子倒是不错,此地付钱,异地取粮。着实省了不少辛苦。只是这金饼约值五万钱,按时价可买谷粮近千石,你三人又如何运回山中?”
“只买三分粮,三分布帛盐铁,余钱雇佣大车和挑夫进山所用,料此金已足够。“高旭显然盘算妥当。
高进和秦铁匠对视一眼皆感受到对方的惊喜。
王烈闻言眉头一扬,欣然手抚长须看向太守公孙度。
公孙度此刻拿着两瓣金饼,有意无意在掌中上下掂量着,仿佛那劈开的“田”字尽在股掌之中。
感受着金饼的份量,公孙度仰面笑道:“竟然考虑得如此周详!真是难得!某便吩咐乌泥镇照此办理便是,倒也没什么!”
众官佐见状也纷纷点头称善,少年刀劈金饼“田”字之举,已然获得太守的赞许,些许小事又何足挂齿。
看来我儿宜之推举之人,果然是少年俊才!其心思缜密、行事果决,不仅将昨夜之事摆明了立场,还捎带手将买粮运粮也办得爽利。
这高家子是算准了太守不会拒绝这份输诚,其余琐事对于辽东郡府而言,皆是微不足道的举手之劳而已。
公孙度不由暗自品评了三个字:麒麟儿!
公孙康却是喜形于色,若非身在厅堂之上不可放肆,否则定会上前与高旭击掌相庆。
看此刻父亲大人的笑意和眼神,公孙康便知,自己煞费苦心引荐的高家幼虎,已然是考校过关。
堂外马蹄得得,一匹雄俊异常浑身雪白的高头大马,被少府马丞牵着行至堂前。
骏马形貌端正,胸阔腿长,双目突出如蛙,嘴深鼻大,尾长及地。如银赛雪般的高大身躯,骨骼强健,肌肉贲突,上下无一丝杂色。
神俊宝马鞍辔齐全,皆为赤足黄铜、小牛皮所制上品。格外引人注目的是马颈辔头处,悬系着一方火红的丝巾,正随风轻扬,在雪白浑然一体、鬃毛纯亮如银丝的反衬下,煞是醒目惹眼。
堂内诸人见此马气势雄壮,精神抖擞,傲然打着响鼻跃跃欲试,无不啧啧称羡,尤其都尉柳毅更是瞪圆了双眼气不打一处来。
这不正是太守私厩中的飞雪银狐?亏得自己早已暗中眼热许久,还盘算着来日将功求赐宝马来着!今日却教这少年夺去!球瓤的,今日的彩头倒全是他的!
高旭见到此马心花怒放,辽东太守果然出手不凡!家大业大,就是如此任性!那枚劈开的金饼可是物有所值。
中堂内气氛便比初时轻松了许多,多数人为太守今日的豪奢手笔而感慨,讶异与疑惑兼而有之。
然而当公孙度淡然问出一句话之后,众人声浪顿消,气氛再度凝滞。
“不知高家幼虎,可愿留在郡府,屈就门下贼曹掾史一职?”
门下贼曹掾史,职主辽东盗贼事!可谓独当方面的府中要职,非心腹亲信不可为之!公孙太守今日屡有出奇之举,究竟是何故如此看重这少年?
高进与秦铁匠也面面相觑,皆不知该如何言语,事关高旭个人前程,甚至关乎整个靠山屯的命运,哪怕亲为父子,在此刻也不好表态左右高旭的心意。
所有在场中人都将目光投射在高旭身上,中堂之内,落针可闻。
王烈手抚长须却定在须末迟迟不动,军师阳仪微微眯缝着眼睑,冷眼在旁观望。
而公孙康却在诸人身后微微点头,初来乍到,以未冠之年任职一郡贼曹掾,已可谓是分外器重的抬举,高家幼虎,你会应允吗?
高旭对此也颇觉意外,没想到贵为太守之尊,竟然初次见面就许以门下要职。
当着众人之面略一思索后,高旭正色拱手行礼。
“晚生少时不学无术,平日无非射狼逐兔,实难堪太守所托重任。日后但求四海游历,遍览群山大川。”声音清朗,语气平静。
“只愿历尽千帆,归来仍是少年!”余音袅袅,空寂留声。
中堂屏风之后,侧门悬垂的珠帘蓦的轻摇摆动。
一袭倩影婷婷玉立,静默良久,听到此处,不禁痴痴的朱唇微启,喃喃重复了几遍,却没来由触及到心中柔软,不觉已是泪眼婆娑,那屏风后又说些什么,皆都恍若未闻。
一抬首间,双眸泪光闪动,几粒晶莹泪珠,恰如断了线的珍珠般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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