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九,青海湖边月牙湾。

辽阔无垠的天空下,屡屡阳光和皑皑黄沙交混其中,倒映在清澈的河水里,远看极似一条巨大的玉龙,在苍穹中蜿蜒而上,让人不禁感叹塞外之地的壮美风光。

道荒观就坐落于此地。其创派始祖乃东汉末期的一众党项后裔,这些人随着关外互通进入中原,不仅学习了解中原文化,也在各大武林帮派求艺练武。后来局势骤变,战火遍及各地,众人遂返回党项故土继续研学,并修建了一座观庙以为道场,因不满时世无道,惹得天怒人荒,故取名‘道荒观’。数百年来,观内不断吸纳四方弟子,融各家所长,久而久之成为了当地的第一大门派。

现任观主有戎道长乃道荒观第五任掌门,此刻,他正站在湖边的月泉楼上,等着故人前来赴约。

“你说归尘会来吗?”,有戎转过身,问向坐在旁边的一人。

“凭我对她的了解,一定会来!”,那人回答的极为干脆,只见她全身上下都穿着的严严实实,脸遮面罩,头戴笠帽。

“如此甚好,我们之间的事情就在此了结,没必要再伤及无辜”。

“呵,你害怕了?”

“区区一个峨眉派,我有何惧?只是我不想背上恶名,陷道荒观与人言之中,以后入中原也能体面些”。

蒙面人戏谑地说道:“你还真是变仁慈了”。

有戎轻笑几声,随后低下头紧紧盯着蒙面人:“难道你真的希望与昔日师姐妹血刃相见?”

这一问仿佛击中了蒙面人的要害,她的身体有些微颤,并没有作答。

有戎见状,也不再追问,而是把目光投向了远处,片刻后才又开了口:“她来了!”

此刻,归尘正独自一人缓缓向泉边走来,她身着峨眉掌门素衣,手持一把绝剑,即使远远望去,也能感受到此剑的不凡之气。

……

有戎快步下楼,两人在月牙湾前碰了面。

“归尘,好久不见”,有戎先行问候。

“有戎道长,原来是你派人给我送的‘礼物’,把我叫到这偏远之地,莫不是请我喝酒吧”,归尘话里有话。

“咱们是老相识了,故友重逢也算幸事,咱们今天就好好叙叙旧,把过去的事情都理一理”,有戎顺着话接了下来,也是藏着刀。

“你我之间有什么好叙的?三十年前你在我面前说的污言秽语我可都没忘记!”

“过去咱们年轻气盛,都是些逞强之话,我当时确有些过分,可归尘掌门也没必要把几十年前的小事一直挂在嘴边吧?”

“莫再多说!今日我来,只为风雅渡之约”,归尘不想再与其兜圈子。

“好,既如此,那就请归尘掌门遵守誓约,携峨眉派共助燕国伐晋!”

“呵,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当日我峨眉派是与苻秦盟誓,与它燕国有何干?我来就是要告诉你,以后你们八大派的事我不想再掺和,至此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哼!说得轻巧。归尘,当初若不是你们四派违背约定,陷八大派于重重包围之中,淝水之战怎会大败?我师兄莫夜又怎会坠山而亡!?”

“此事非我而定,当初我也和你一样,全依师门之命,你师兄的死怎能算在我的头上?要怪就怪我们都不该插足军政之事,因一时贪恋铸成大错。既然人已逝,就让它随风而去,你我应吸取教训,莫走前人之路”。

“一派胡言!如果当初你等遵守盟誓,按照约定行动,现在已是符秦的天下,我道荒观也早进入中原了!师兄他不会死……你的师姐也不会遭受如此大难”。

听到‘师姐’二字,归尘愣在了原地,她的思绪如洪水一般,不断浮现出一个名叫王沐言的姑娘。

其从小就是一假小子,喜欢舞刀弄棒,曾扮男装混入八卦教内习过武,后因事情暴露被撵了出去。中原各派对女子练武皆有偏见,她几经周折才进了峨眉派。虽是半途而入,但其天资聪慧,又有一定的底子,所以很快就成为了正弦的亲传弟子,与归尘做了师姐妹。

沐言比归尘要大几岁,平日里对归尘照顾有加,再加上她性格豪爽、不拘小节,两姐妹间的感情很好。

风雅渡之约,正弦带了她们二人前去,参与了盟会的所有内容。而就是这次出行,让沐言结识了道荒观的护法莫夜。两人情投意合,很快就坠入爱河。后来此事被正弦得知,要她与莫夜断了往来,沐言不从,只得将其逐出师门。

临行那天,沐言与归尘躲在清音阁里,依依不舍,泣不成声。

此后二人再无联系,只是淝水大战后,归尘得知沐言随夫坠入悬崖,曾独自伤心过不少时日。

……

“师姐、师姐,沐言……沐言师姐……”,归尘边回忆边低喃着。

“对,就是你的沐言师姐,她没死”,有戎站在一旁回应到。

“她、她不是随莫夜一起坠崖了吗?怎么……”,归尘充满了疑惑,更不敢继续往下细想。

“她被救了起来,但可惜……”,有戎比了个手势,刚才与他一起的蒙面人走了过来。

“归尘”,这一声呼唤,像极了沐言的语调,可听起来又不是她的声音,更像是那天闯入演武堂的刺客。

归尘转头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一蒙面人站在她的面前。

“你……你是沐言?”

“是我,归尘师妹”。

“师姐!”,归尘此时又惊又喜,但又难以相信,“你的声音怎么,变得如此粗鲁?”

“呵,这还不是拜你们所赐”,说罢,蒙面人将面罩和笠帽摘了下来。

“哕……”,归尘看到她的面目,顿觉胃部一阵翻涌,差点吐了出来。

只见沐言的脸型已完全扭曲,面部全是凹凸不平的痘坑,五官虽然还在,但大都变了形,脖子上的皮肤布满褶皱,头发已几乎没有,只露出缝补成块的头皮。

“呵,果然,世人见了我的面目,就没有不恶心的,连我过去的最好的师妹也是如此”,沐言走到归尘面前,故意把脸凑近:“你再仔细看看,我的好师妹”。

归尘被这副面孔惊得有些慌神,连连退了几步,“你不是已经……,为何、为何变成这副模样?”

“为何?若不是你们临阵倒戈、泄露机密,我怎么如此?!”,沐言缓缓抬起头,回忆起来:“当初秦晋两军对峙于淝水,我们按照秦国的指示,走小路去偷袭东晋的屯粮之地——八公山。却不料……”

“八公山?”,归尘想起师父曾经提起过这个地方。

“原本说好参与风雅度之约的十二个帮派一起行动,结果我们到了那里,却只有八派,而你们……你们四派根本没有去!”

“是,我们确实没去,可事出有因,那时候王景略已经过世十余年,很多事情都已发生了变化”。

“变化?变化就是你们串通东晋!将八大派围困于山中!”,沐言听到归尘的话,满腔怒火。

“师姐,你误会了,我们四大派没去八公山是真,可也绝没有串通他人加害于你们啊。当初我奉师父之命,淝水大战时一直率领弟子在秦军后方,根本不可能去围堵你们?!”

“你们是没有亲自动手,可你们却把偷袭粮仓之事全都泄露了出去!我们达到八公山后,找到晋军存放粮草之地,本以为能顺利完成任务,没曾想到,四周突然杀出近万人马,把我们包围其中……”

“照你这样说,晋军是提前知晓了你们的行动,于是布下埋伏?”,归尘疑惑地问道。

“不是晋军”,有戎走了过来,补充道:“是中原十二派。当时晋军的全部主力都在淝水,粮仓并无多人把守,我们正准备攻袭的时候,没想到十二派的人从四面八方杀了出来,人数众多是我们的好几倍。大家见状顿时慌了手脚,很快就人心大乱,师父命我们几人赶紧撤离,但设在沿途的接应点早已被他们给毁掉,只能各自为战向四方逃离”。

沐言继续说道:“我和莫夜与众人走散后,一路上被多人追赶,逃到了南山的尽头,已无路可退。我哭着求他们放过,可那些人铁石心肠,必要抓我们回去复命。莫夜让我先走,自己上前阻挡,可对方人多势众,他力尽不敌,退到悬崖边踩在滑石之上,整个人……整个人就这样坠入了深山之中”。

“我趴在崖边大声哭喊,可他却再也没有回应过我。那些人让我跟他们回去,我不从,莫夜走了,我留下这条命也没什么意思了”。

“所以师姐你……也跟着跳了下去”,归尘闭着眼,内心沉重。

“是!”,沐言抬头望天,想尽力减少失控的流泪。“可惜老天不收我,我并没有死,被当地的村民救了回来,可我的喉咙被荆棘刺破,而这张脸也在撞击中毁了容,再也无法恢复往常,成了现在这副人见人厌的模样!你知不知道,我已经二十年不敢照镜子了,我怕我会忍不住杀了那镜子里面的人……”。

“别说这些了”,有戎打断了沐言的话,用冷酷的眼神看着她,“你这张脸,还有我师兄的死皆是中原各派造成的,现在我们跟随慕容云重启风雅度之约,就是为了能够入主中原,报仇雪恨。沐言,你可别忘了我们要做的事儿”。

“嗯,如今我已了无牵挂,为莫夜报仇是活在世间唯一目的。我加入道荒观也是为此,每一个手上沾着莫夜血的人都别想逃!”

“所以上次闯入演武堂行刺我的人是你?!”,归尘指着沐言问道。

“别说那么难听,我想要杀你,没必要当着那么人的面,上次只是给你提个醒,别忘了从前你们做过的丑事。”

“师姐……我知道你有怨气和苦衷,上次的事我不再追究,你跟我回去吧,剩下的日子与我一道在清音阁静养余生,远离这尘世间的纷扰”,归尘不忍沐言的现状,还念着旧情。

“呵,重回峨眉?不可能,自从师傅将我逐出师门那一刻起,我与峨眉派就缘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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