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四卯时
摩挲尸体脖颈上平整的切痕,元密通缓缓站起身,低头注视三具摆放整齐的尸体,挥手招徕,身形高挑的姜欧顺势而至。
“章子兰、常相也、汪湛三个人没有任何抵抗就被割喉了……”
“紫烟寨的人特意装扮上我们的服装,趁我们的哨岗还来不及反应就把他们全部干掉了——很简单的手法。把这三个孩子送回故乡,再给他们家里按惯例送一点慰问金吧。”
“帮主,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也很悲痛……可是我实在找不到任何线索,能证明这件事是从紫烟寨的人做的。”
“这件事很明显就是紫烟寨那群苟王八做的,这件事你就不用操心了,”元密通说着,缓缓骑上赤鬃马,俯视伏丘帮众,“一切按照原计划进行,王猛,随时做好迎战准备,在我去扶济区的这段时间里,伏丘帮就交给你了。记住,那个姑娘一定要完好无损地给我送回去,要是到时候我发现她缺斤少两,拿你是问。”
“是!”王猛低首回应,目光不住移往缠满布带的左手。
紫烟寨大寨地牢
隆岚钟放下手中赤红封皮的厚书,轻捏鼻梁,托腮望着监牢里的背影,微笑道:“喂,在里面呆了一晚上,你也该出来了吧。”
温玉妆紧抓枕沿,柳眉横竖,紧闭双唇,并不打算作应。
“你是在为你那些阵亡的老熟人不平?他们都已经好好埋起来了,人嘛,死了就该入土为安。”
“你们的伪善真是让人恶心,如果要演你们真应该到仙乡镇去和仙乡班学学!”
“还能饶舌,看来没什么大碍,”隆岚钟起身靠在半掩的牢房门旁,“接下来几天我要去外面,你要自己待在这里,胆敢跑出去我第一个不同意。”
隆岚钟敲敲铁门,见温玉妆迟迟没有回话,转身离开,“顺便告诉你一句,我很……不,不只是我,我们紫烟寨所有人都很佩服黄彦,他是为了自己心中理想战斗到最后一刻的斗士,人类在死亡前的懦弱是无法避免的,为了活下去,为了心中的理想,在面对死亡时,必须鼓起不顾一切的勇敢,可是因为自己的懦弱而否认别人的勇敢这样的人就是懦夫。虽然人的理想是有高低的,但是为理想——或许是固有的偏见?至少他不怕死的这份精神,是绝对没有高低的。”
牛摸鱼扬起巴掌拍在凿齿厚重的肩膀上,大笑道:“不愧是一丈多高的巨兽,这肌肉可真壮实啊。”
紫烟寨一干人闻言大笑,牛摸鱼就地拉着凿齿和众人围着六十四堆露天篝火,野菜、烤肉配在一起,一会就把一顿给对付了。牛摸鱼悠闲地打了个饱嗝,正拿细木条剔牙,抬头便望见隆岚钟走过来了。
“小岚子,你又要来讲故事啦?”牛摸鱼操着粗犷嗓音呼问。
“今天不是要启程去扶济区卖东西么,可没时间讲故事了。”
“诶—岚子,你这不讲故事,我肚子里的东西都难得消化了!”
“是啊,你小子每天吊我们胃口,今天突然不说啦,这不是成心给咱添堵嘛!”
……
隆岚钟笑望着抱怨声此起彼伏的大家,道:“不要紧,虽然今天我要去区里,但是还有骆叔嘛,骆叔也懂历史,大家就听他讲讲吧!”
“你小子是时时想把我放在火上烤是不是?”骆一坨猛地一拍隆岚钟屁股,苦笑道。
“好了,弟兄们,我差不多也要出寨了,等我把金钱带回来,山上山下都有东西吃了,再给大家一起讲故事,毕竟仓廪实才能知礼节嘛!”
“岚子又在说些听不懂的狗屁喽!”
“哈哈哈——”
牛摸鱼无奈地摇摇头,问道:“岚子,你全部都安排妥当了?”
“安排妥了,我带十个兄弟去区里的黑市,平波清到红叶城里打探商队的消息,我们可能会要在区里逗留几天,不过波清今天就能回来。”
“行,做生意的事情你比我懂,你安排就好了。”牛摸鱼说着,轻拍孟旭卫肩膀,孟旭卫撇着嘴慢慢站起。
“行了,你小子就别闹别扭了,你也该学学怎么好好跟小岚子相处了。”牛摸鱼挥挥手,隆岚钟作别带着一干人离开紫烟寨。
牛摸鱼起身习惯性地摸摸肚子,又打了一个饱嗝,顺着小径来到溶洞连通的地牢,来到最里间,姗姗坐下,看着两间牢房里躺在床上的一男一女,一拳捶在桌面上,喝道:“快起来,大白天的,还睡什么睡,整天吃了睡,睡了吃的,都快养成家里的猪了!”
比垂耳闻言缓缓爬起身,轻揉惺忪的睡眼,却不知隔壁牢房的女子仍然高卧不起。
“喂,你那什么……女娃子,你知不知道伏丘帮是怎么发现我们的?”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温玉妆背着身随口答应。
“你呢?”牛摸鱼转向比垂耳。
“如果您可以详细告诉在下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不定在下能找到一些有用的线索。”比垂耳作了个奇形怪状的揖,掩不住低声下气。
“老子带着一帮兄弟穿上伏丘帮的衣服,本来想要暗地里给那帮苟王八一棍子,没想到我们还没进他们营帐大门他们就察觉了,好生怪异!好不容易把他们路上的哨子都干掉了!”
“按您的说法,有可能是伏丘帮使用了一种无质的‘传信术’,无质印记一面附在人体与血夜交通,另一面用链盘标记,只能测人生死,不同的人施展这种术数,传达信息的速度也不一样;我还听说赤县有一种特别的传信术,施法者把受法人头发、体毛那样的身体组织寄托在某件东西上,如果受法人身死,寄托着他组织的东西就会萎缩。可有还有很多用于传信的术数,在下孤陋寡闻,不能尽知。”比垂耳说着,弯腰观色,像个近河弯柳。
“你小子比中州的学究还要呆些,絮絮叨叨的,哪个听得懂?”牛摸鱼上前一把拽起比垂耳,那时勾肩搭背,称呼上下,“我以前就听说他们寨子里都供着这帮苟王八的……什么灵牌,那时我还纳闷呢,看来这就是你说的那什么传信的术数了,没想到你小子还有点用嘛,还是经验老到啊。以后就跟我干了。”
比垂耳唯唯诺诺地盯着牛摸鱼牙缝里的菜叶苦笑点头,谁想这邋遢大王立马又开了腔,“我说隔壁那女娃子啊,你看看这老头可比你有用多了,老子出这个饭钱可不是拿来养饭桶的!”
紫烟山林间,平波清行在孟旭卫等人身后,缓步行于红叶飞舞的树林中,不时呼啸往来的人影,远处伐木丁丁,这两天山上打猎拾柴的人渐渐多了。透过林荫远眺中天的耀眼红日,他估摸着孟旭卫等人应当走远,旋即加快脚步,不多时就到了山脚。
正在修缮拒鹿马的村民见到平波清都自来打招呼,平时平波清也没少到紫烟村应酬交商,因此和村民们混个脸熟,然而他从来寡言少语,别人向他打招呼他也只是淡然点头,随后带风携飚消失在众人视野。
从中穿越紫烟村,不多时赶到村口,平波清走得快了,当时兴起,哪想耳中变幻的乐章戛然而止——稚嫩女孩挡住他的去路。
“小波子,我都叫了你这么多声了,你一点都没听到?走路冒冒失失的,你不怕摔个狗吃屎呀!”女孩伸手盖在平波清的“西瓜皮”上,自顾自地揉了起来。
平波清不动声色地望向右边的高大汉子,汉子停下手中动作,两三步跨过来,“珺珺,爹爹跟你说多少回了,不要随便摸平哥哥的头,平哥哥会长不高的!”
“谁叫他不理我的!”茅珺悻悻收回小手,憋不住俏皮向平波清做个鬼脸,丝毫没有悔改之意。
茅利势摇头苦笑,对这个小女儿他向来是无可奈何,前面一个哥哥,一个姐姐都那么懂事,怎么这个小丫头就如此调皮!他看平波清背着个小包袱,便问道:“波清,这是出去有事吧?”
“是,茅叔,我要去红叶城。”平波清简短答道。
“原来是这样,那就不能让这丫头耽误你了,你快去吧,早去早回。”茅利势说着拿住女儿,露出和蔼笑容。
平波清点点头,迈开步子才要接续断版乐章,突然的嗔叫把这篇拦腰斩断。
“我不要嘛,我不要嘛,我才不要在这里修这些大木柱子,我也要去红叶城!”
平波清回头就见茅珺一屁股坐在地上耍赖,这女孩操起惯用伎俩,要是闹起来,那是一天都不带个消停的。
“丫头,你再这么闹,爹爹要生气了!”茅利势骂又骂不得,抚又扶不起,由着女儿任性全是束手无策,见乡亲聚过来看热闹,只得随口说了两句。
“茅叔,既然茅珺这么想去红叶城,那就让她和我一起去吧。”平波清说得急,茅利势正要发作,霎时愣在人前。
“是啊,茅铁匠,你女儿这么闹腾,看来是想去城里想得紧呐,就成全了她吧,啊!”
“是啊,是啊,哪家的孩子不爱玩啊,镇子里总比乡下强!”
也不知是谁先吆喝一声,乡亲们一时都应和起来,茅利势登时也没了主意,马尾辫蹦跳起舞的泼皮丫头可不好对付,手不知何时挠上了后颈,“波清啊,跟着你去我倒是不担心,就是怕这丫头太闹腾,会给你贴麻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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