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你相信天堂吗?”当“我”问出这句话时,他瞪眼望向我,诧异都写在了他的脸上。

“你怎么会问这样的问题?”

“突然想到的,这不是一个很有意思的问题吗?特别是问你。”

“我只是觉得一个从小就居无定所,懂事后又要一年到尾窝在田里的人很少会想这种形而上的问题。”

“‘形而上’?”

“没事,你不是问我相不相信天堂么,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我和死人一样,压根就不信这种东西。”

“可是很多书上不是都说过天堂吗?它们说得很详细,不像是假的。”

“我这么说吧,你相信轮回么?”

“既然有天堂,就一定有轮回。”

“可是这个东西,我也不信。宣扬最广的轮回说,该是佛教的,可是佛教原本最高的目的,是脱出六界,无色无欲,然而现在佛教最有名的说法却变成了因果论,人类走到今天,终究还是只追逐这一个‘报’,像我这种不恋生的人,真是极少极少,所以轮回、天堂这类东西,自然就流传甚广了。其实人生实苦,何必恋生呢。”

“老师,你什么都不相信,不活得枯燥吗?如果天堂、轮回都没有,那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恶人也没了恶报,善人也没了善报,真没意思。”

“我活着,是因为我来了这世界一遭,我有想做的事情,还没做完,就算苦闷一点,也无所谓。倒是今日轮回,明日轮回,畏首畏尾,能做个什么事呢?”

耳旁风语逐渐微弱,接下来的话“我”也听不清晰了,睁开双眼,透过林叶洒在地上的晨光,已有些晃眼了。“我”起身来到溪边捧起一抔清水吮到嘴里,将口中的腥气全部吐到了地面上。

眺望微光笼罩的晨雾青葱,起伏不定的山脉一直盘旋延伸到追寻尽头,不知是在素带斡旋还是应和。和大兄们在这深山老林里的新日子,又开始了。

正文:

八月十一日辰时

木坪村,坐落于红叶郡西北部莽莽群山之中的一大块平地上,宛如林海中的一座孤岛。同样散落的主村有近两万户,此处村民都习于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除了管好家门前的一亩三分地,山上的杉木、柏木加工也是他们的拿手绝活。不消檀木、楠木,平平无奇的杉木和柏木只要到了木坪村村民手里,就能变出花样来,特别是村里做的棺木,外人呼为“木坪棺”,远近闻名,红叶郡乃至周边数郡上至大家贵族,下至平民百姓,都视之为珍宝上品,以能躺在木坪棺中下葬为荣,可堪一大怪事。

一口棺木,大概是木坪村和外界交流的唯一理由,而木坪村人也很少收取外界的货币,他们更喜欢一些“奇技淫巧”,好容易扒开木坪村的安氏商行西处,每个轮岗代办来此,都会惊异于木坪村流行的玩具,说不定这些小玩意还会唤起代办们的童年回忆。

木坪村人也有着惊人的凝聚力,纵使每年都有许多村里的青年人出山外出,或三两天,或个把月,都会自然回到村里。这里是山间的宁静之所,数百年以来,无论是郡治还是紫烟寨,伏丘帮当政,木坪村人都是俨然世外,毫无牵连。

然而讽刺的是,五十多年前郡守郝山龄由木坪村深入群山奇袭紫烟寨的壮举,正是木坪村兴旺的开始,也让木坪村成为红叶郡西边的战略要津。

但是这次伏丘帮军队的入驻,着实令村人惊诧,这些奇装异服,嬉戏大叫的外人,宛如山中时常来村里乞讨的野猴,可好歹山里的野猴还能装疯卖傻,逗人一乐,这些灰衣灰裤的人,却只能带来恐惧。

米茹抱头在村中悠闲散步,叼着一根翘尾的狗尾草,偶或见到街上年轻的漂亮姑娘,便拔下绒草,吹起奇怪的哨声,女孩的奔逃和村人的异样目光,都令他身体发热,兴奋异常,亢奋时,只恨不得高歌一曲,也让世人知道他的风采。

“赖子!你怎么还在这慢慢悠悠的呢?村口有个死人,可有意思了!”

米茹远远见一个精壮的汉子跑过来,那口粗糙的嗓音又让他想起前天在紫烟村挨训的事,撇嘴没好气道:“你这老狗,又跟我七里八里,这穷偏地方能有什么好玩的事,不就是死了个人嘛,花老大会去处理的,不干咱的事。”

“哎呀,你不知道,那人死得可惨了,东一块,西一块的,可比咱们平时见过的有意思多了!”老狗跃动着比划,见米茹仍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索性擎住他的胳膊,就这么拽着米茹往西边村口走。

米茹纵然不情愿也是没奈何,一口将嘴中濡根吐出,顾得街道两旁睽睽众目,他下意识张嘴要再吐出些边角余料,那时猛然一怔,又缓缓闭上双唇,啧啧嘴,和老狗一溜烟走了。

临近西边连通下山路的村口,果然看到人群聚集,村民们议论纷纭,言语琐碎,走得近了,才发现伏丘帮的军队早到场把村民阻隔开,米茹目光找寻,终于在人群中央找到那个高大的身影。

“花叔,发生什么事了?”

米茹听到娇嫩的声音,双目投向上山的坡道,年轻的女孩卷着流絮快步而来。他见侯服大人花竟臻迎上去,不觉嘴角勾勒,准备看看这出好戏如何继续。

“小梦,你直接回营帐去,我要在这里处理一些小事。”花竟臻挡住宗梦去路,尽管宗梦延颈侧首想要一探究竟,但花竟臻厚实的肩膀和双臂将她的视线旁路一并尽数遮蔽。

“花叔,这里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这么多人啊。”宗梦还不肯放弃,问道。

“有个村民死在了村口,现场惨烈得很,你要看了,一定会做噩梦。”

“我才不会呢,又不是小孩子了,再说这种场面我见多了!”宗梦不以为然,跳起来想要看花竟臻身后的场景。

花竟臻脸色一沉,摁住宗梦的肩膀,低声问道:“小梦,你姜姐是怎么跟你说的?你一定要听我话,不然花叔就不带你玩了。”

宗梦咬唇嘟囔几句,终于从旁路进村去了。

米茹敛声息语侧出人群,迎着宗梦擦肩而过,这姑娘身上独特的香气依旧迷人,光是衣角就能感受到她衣裳的丝滑,她的皮肤一定就像棉花那样柔软,能激起人蹂躏的欲望。

来到命案现场前,地上一滩干涸的血迹中,四分五裂的人形分离散落,果然就和老狗说的一样,尸体完全肢解了。整个尸身面目全非,无论是内里的器官还是表面的皮肉,都被啃食殆尽,森白的尖骨用缺口诉说着自身的凄楚,而那些猩黑玷污的深骨,已然丧失了最后的表达机会,沉沦在绵绵酸楚之中。奇异的枯草屑布满周遭,撕得粉碎的布条装点半圈,已然看不出原来容颜。

“米茹,你来这里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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