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默边走边在厅堂中视线寻觅儿子荣一鸣,却如何也找不到他那瘦弱的小崽子。荣默心说兴许荣一鸣耐受不得这样嘈杂的环境,到屋外换气去了,准备上完厕所再到屋外去寻找一番。

步出厅堂,荣默熟络左拐,经过一段不长的走廊,在角落处找到了厕所。他憋得紧,哪晓得侍者等他一进厕所,立马就成对守住了厕所入口。站在精致的陶瓷制小便池前,荣默畅快地放出了体内的热流,哗啦哗啦的流水格外悦耳。

安氏商行西处的小便池,是和红叶城发达的地下排水系统紧密联系在一起的。在仙乡镇虽然发现了残破的地下排水管道遗迹,但是仙乡镇的工匠和学者却并不明白其工作原理,因此也就无从下手修缮,以至于荣默不得不将在仙乡镇推广红叶城“红叶窖”厕所的计划搁置。尽管如此,荣默还是对红叶窖情有独钟,每次来红叶城,他都会充分分配时间感受红叶窖的独特风格。

不过就算不能推广红叶窖,荣老头子还是装模作样地在自家宅邸的厕所里点上了精致檀香,檀香是从楚泽进口的高级货,很受仙乡镇达官贵人们的喜爱。

荣默合起兽皮,禁不住打了个哈欠,然而眼角泪水扭曲世界中一闪而过的黑点令他精神一振,嘴中像塞了个半片莓果,半开未合。

“你是什么人?”荣默下意识退近窗口,问道。

“荣镇长,我是奉命来请你做生意的。”黑袍人挺立门前,说得轻巧。

“生意?哼哼,”荣默咧嘴抚胸,“我老头子一向喜欢谈生意,唯独不爱在厕所里说事。既然小友要谈生意,不如我们去厅堂里谈如何?正好我也口渴了,可以顺便弄些中河酒来喝。”

“要和你谈生意的另有其人,还要请你到二楼的休息室里等一会儿。”

荣默闻言心中不住嗟叹,他手里能打的牌又少了一张,最让他惊讶的还要属安若素,没想到这位看起来一直小心做人的安公子,也上了别人的贼船。

可是荣默并不打算束手就擒,这不是他的习惯,他拍拍后腰,显露锋锐的威慑,“小崽子,你这是请人谈生意的态度吗?我老头可没有受人胁迫的习惯。”

令人窒息的沉默中,荣默看着黑袍人将手插进口袋,自己也下意识地同时扶上短刀握把。两人对视之间,黑袍人出乎意料地从兜里掏出一张崭新的纸条。黑袍人瞥过一眼的那张纸条,荣默只能堪堪望见背面的黑色印迹。

“如果你不打算管你儿子的性命,你大可以直接跳窗跑出去,那我也无法保证你的生命安全了。”

“你说什么?”荣默面色一沉,如同悠闲俯仰的羚羊挨了猎食者一爪,终于不得不蹦跳起来。

“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二楼,休息室,谈生意。”

“嘁,好卑鄙的后生……”荣默忍不住嚼舌根,一边咒骂着一边跟着黑袍人身后不远望楼上走,一路上见到不少老熟人打招呼,见荣默毫无反应,神神叨叨的模样,见怪不怪,也都一笑了之。

黑袍人登上空荡的二楼,正见靠窗抽烟的中年男人,那男人愁眉不展,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他。他毫不慌张,自顾自来到走廊尽头,打开走廊旁的木门便在伫立不动,荣默识趣走入光线昏暗的房间里,试了几张座位,终于在长条沙发上躺靠下来。

却说安若素拦下弓许众,到此时才堪堪叙说将尽,“这是这样。弓将军,这三个小贼如此猖獗,盗走这许多黄金,一定是有变卖渠道,只怕背后有其他势力支持,我西处势单力薄,难以追回这些金子,所以我希望将军能动用军力帮我拿回这些黄金,事成之后,我必定重谢。”

“公子,这件事你应当和西城司安向伍说才是,我不管这块。”弓许众不时移开目光查寻安若素身后人群,可惜目标早已消失无踪。

“向司安那里已经搜查多日了,一直没有结果,我看只有掌管红叶军队和治安的弓家才有这个追赃的实力。”

“那安公子应该直接和我们家主说,这件事我做不了主。”

安若素几乎没抑住勾扬的嘴角,反颤着解释,“我已经和弓家主说过这件事了,弓家主说郡西军队是将军掌管,可以让将军帮忙。”

弓许众不舍地收回目光,沉声道:“好,既然是家主的意思,那我也不能拂了安公子的面子,我看这郡西的治安也是该管管了,今天回去我就整顿军队,明天一早就开始在郡西铺开巡查。”

“多谢将军,我还有要事缠身,失陪了,将军玩得高兴。”安若素雷厉风行,吩咐侍者招待弓许众,自己大步流星往厅外去了。

安若素刚出厅堂,准备上楼,却见前面黑袍人端着一盆水往楼上走,便迎头赶上,小声问道:“平兄,你还在外面干嘛?要是被发现可就不妙了,我看弓许众已经盯上你了。”

“我就把这盆水送到二楼的休息室就隐匿起来,仙乡镇的老头上完厕所没洗手。”

安若素闻言哭笑不得,只得点头答应,道:“那我先行一步,平兄可得尽快藏起来。”

见黑帽抖动,安若素放心上楼,正瞅见窗口叹气的冉予纳,上前轻笑道:“冉叔,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抽烟啊?您如果要烟叫服侍一声就好,是不是侍者招待不周了?”

“没有没有,公子,招待很到位!我呀,是烟瘾犯了,你也知道其他两个商主不抽烟的嘛,这不,我就趁着歇会的时间偷出来抽根烟咯。”冉予纳拼命晃手,不想竟失手把烟给掉在了一楼的院子里。既然手上没活,冉予纳索性托着小侄的肩膀一同进入房间中。黑衣人这会儿放心端水通过。

荣默躺在房间里,呆呆看着天花板,落针可闻的房间处久了,从刚才起他便听到隔壁房间透过墙板传来隐隐约约的说话声,此时窗外虫鸟安寂,谈话声就愈加清晰。

他正打算从沙发上爬起身,突然打开的门差点没把他惊得翻倒在地,原以为是不懂规矩的“生意人”来了,定睛一看,才发现还是背光向影的黑衣人。

“你怎么又来了?要跟老子谈生意?”荣默踢掉一双木屐,靠在沙发上抠起了脚皮。

黑衣人伸脚轻轻带上门,将水盆望桌面上一摆,竟也没有溅出一点水滴,“把手给洗了。”

“啊?”荣默手半围耳朵,不觉提高了音量。

“你刚才上厕所没洗手,再加上抠你那只臭脚,这手要洗脱皮才能干净了。”黑衣人面向荣默,淡淡道。

虽然看不到黑衣人的眼睛,但荣默能感觉到男人在注视着他,识趣地乖乖爬起,用那盆清水象征性地双手互搓起来。

黑衣人本来也没打算荣默会认真洗,见状回身准备离开。

“小子,等一下,我儿子怎么样了?”荣默甩落一地板脏水,问道。

“他现在很好,之后怎么样要看你的。”

大门轻轻关上,寂寞的小屋里,荣默的血液却沸腾起来,俯首贴耳靠在墙板上,即使现在虫鸟歌唱越加欢快,他的洞听依旧清晰。

“如今伏丘帮在郡西的势力依然强劲,我也要准备好和元密通就这次郡军突然撤军的事情进行和解了。”弓许容说完一连串报告,已经口干舌燥,迫不及待地拿起茶几上盛满“安酒”的酒樽一饮而尽。

红叶名产之一的安酒,相传为百多年前当时安氏商行的掌门安衡南所创,便以姓命名为“安酒”,用红叶郡特产绿豆为主酿材料,配以赤果汁,最初为商行内的流行酒,因为味道香醇可口,度数不高而且解渴除乏,安衡南遂将这酒作为商品推出,一经推出便广受好评,男女老青皆宜,哪怕是红叶城里的雇主聘请雇工做苦力时,准备好一瓮清甜的安酒也已是约定俗成的规矩,冬天则要多出两三倍的备份。

“元密通可不是什么善茬,只怕这次卞梁誊又要借题发挥狠狠宰我们一笔了。”

弓许容豪迈喝下满杯浆液,在口中弥漫开来的却是淡淡的苦感清香,扰动舌面的茶渣,再瞧瞧屋内其余三人各自的酒樽,他这才反应过来,酒盏放回桌面,终于忍俊不禁,“侄女,虽然我不忌苦,可是更喜欢甜。”

安长钰闻言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却见班老这边已经上前来赔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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