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带壳的虫子爬到了我的鞋上,我故意没动,小心翼翼低头看着它,看着它顺着鞋带,翻越鞋带捆绑成的“山脊沟壑”,最终在鞋的另一侧爬下去后离开。小时候和我一起长大的玩伴都知道,这种带壳的虫子,是我天生惧怕的家伙,曾几何时,弟弟和邻居家的小孩拿着天牛,吓哭我好几次。这次,我静静地看着它从我左脚的鞋上爬过去,我没有大叫,也没有跳开,就连呼吸也如往常一样顺畅平静,甚至觉得这个带壳的小家伙有点可爱蠢萌,不是我不怕了,而是现在我的认知让我相信自己不再怕它了而已。唯一至今不解的是,大多数虫子的生命都很短暂,但为什么它们永远不走直线?
我从口袋摸出一包烟,自从第一本书出版之后,我就很少抽烟,一开始只是几乎不在别人面前抽烟,后来相遇的朋友里也没有几个人知道我抽烟,我不认为抽烟会上瘾,只是自己想不想抽而已。我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个打火机,点燃烟头,第一口烟是我在这片小树林里最想要的味道,这种味道,是那么的贴近自然,就像清晨打开窗户扑面而来的空气一样沁人心脾,苍白色的烟雾将我的身体和小树林链接了起来,让这个世界又一次离我如此之近,甚至比我那很多个夜晚想象的距离都要近。树干、落叶、蚂蚁、腐木也都开始尽情地呼吸,尼古丁唤醒了它们沉睡许久的意识,它们内心在疯狂鼓掌呐喊,怪罪我来得太晚。没错,我们就这样偶然的平淡无奇地踏入了彼此的世界,并开始留下点肉体和精神上的印记和兴奋。
那是在宁海的秋天,整个世界阴雨绵绵,绿色的树木,黑色的马路,白色斑马线在雨水浸泡后特别刺眼。我站在街上,心中充满了疲惫。母亲病重,我预感到将有不好的事情会发生,身无分文的站在路边,抬起头看树叶左右摇晃,发出欢快的笑声,天空底色湛蓝,灰云聚集,我也想笑,同时也想热泪盈眶,而且我已经好久写不出让自己兴奋不已的文字了,我渴望诸事顺利,也祈祷困难暂时。所有的渴望和祈祷最后都沦落为白天的忙碌,夜晚的宁静,天又亮,生活又开始,如此重复。生活就是无数代码交错的一个程序而已,生命的交错,信仰的交错,时间的交错,距离的交错,我们只能在重重交错中扮演生活程序的其中一个字节,所以自那时我就知道,一切都会过去,一切都将继续,一切也都将被改写或废弃。
我不知道徐霞客当年是否也在那里抬起头,望着天空,渴望,祈祷。有时候真的就像歌里唱的:“我真的受够了,受够了台北的天,不是刮风,就是他妈下大雨……”,是的,我真的受够了,可还是得受着。
阳光透过树叶,有气无力地投射下来,我又一次抬起头看向树梢,并不清澈的天空,连树梢都不摇晃,更没有像那时宁海的树叶欢声笑语,这是多么的庆幸,至少我们都是平静的,而不是坐立不安的。这让我想到了生而为人的概念,人一定是从生到死这段时间里所有空间事物的总和,才能称之为完整的人,否则就是不完整的,不通透的,没办法总结的,是能量不守恒的。
我们常常听到很多老人总是感叹,我这一生呀,这样那样的。这些老人能有这样的总结是大概率已经对接下来的时间不抱任何希望或者对接下来的时间里发生的一切他已没有足够的掌控力,所以才无奈、勇敢地总结出来“我这一生”,这些总结有自嘲的,有遗憾的,也有洋洋得意的,还有臭不要脸的,反正形形色色,千奇百怪,什么鸟都存在于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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