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从南方再次回到北方的第一晚,第一印象就是那晚很冷,我没有吃饭,也没脱衣服,在宽敞的帐篷里度过了来北方的第一个夜晚。

因为深秋渐劲,黄河边芦苇身披一层新鲜的金黄,像一堵墙,横亘在我和黄河之间。河水在深秋的陪伴下逐渐清澈泛绿,仿佛黄色营养全部被芦苇吸收做成金衣。一阵风吹来,芦苇浩浩荡荡,大有千军万马之气势,与远山对峙。

在每个客人还未醒来的清晨,我站在河边,闻着芦苇的草木味,告诉自己,这些水,从兰州流过来,兰州就在隔壁,我随时可以回去,可我偏偏不想回去,他们不懂我在追逐些什么。

边上的农场养了很多家畜,那段时光印象最深的还是老头家的三头驴。因为驴比起羊,骆驼,甚至鸡鸭猪都显得格外平静,它们从来都不需要老头盯着,自己早出晚归,不焦不急。行走在北方的深秋里,简直就如同水墨画里的三滴墨汁,静谧晕开。

有一天,老头过来,笑着问有没有看到三头驴的行踪,说是三头驴已经两天没有回家了。老头抽着烟,在树林搜寻,略微的驼背刚好从树枝下穿过,落叶嘎吱嘎吱被踩在脚下,每一步都走的非常瓷实。

一个温暖的午后,我路过牧场遇见老头,问驴找到了吗?老头说找到了。原来,三头驴一起在吃草吃到了侧面树林边上芦苇荡里,有一头驴不小心陷进了芦苇的淤泥里,走不出来。另外两头也不知道怎么办,就在边上一直陪着陷进去的驴子,整整两天一夜,从未离去,直到老头发现拉了出来。在老头说的时候,我满脑子都是老头救出驴后的场景,三头驴子走在前面,老头跟在后面,驴和老头浑身都沾满泥巴,四个脚步摩擦着地面,沉默不语地走回牧场。

也许这个秋天,对老头来说只是脏了一条裤子,一双鞋子。但对陷进去的驴子来说,和一直坚守在它身边的两头驴子来说,是驴生不可多得的一个秋天,某种意义上算是丰收,让人羡慕的那种丰收。

北方的秋天,总让我想起多年前遇见的一位艺术家、画家,陈正帅老师。陈正帅老师的作品像极了北方的秋天,简洁的场景里却透着一方水土的厚重,岁月的磨炼以及提炼。

陈正帅老师是一位有独立思想和见解的艺术家,这一点从他的画风上完全可以解读出来。当然,陈正帅老师的生活状态更是像他的油画一样,透着思考和真实。

有一次我们在海边的山上写生的时候,他最喜欢的皮鞋被山上的树枝刮烂了,影响正常行走。我们从山上下来去就近的镇上买了双运动鞋,陈正帅老师把自己刮烂的鞋子包了起来,说要带回去修修可以继续穿,理由是这双鞋子穿久了,舒服。

也许所有的初次相遇都充满了新鲜感,比如北方的秋天,老头的驴子,还有陈正帅老师的画作。后来再也没有遇见陈正帅老师,也没再看到老头的驴子,反而北方的秋天来来回回,习以为常,不再欣喜,不再期待,内心就觉得一切都是自然而然发生的,应该发生的,完全没有了一开始的热情。经历着,不曾珍惜,错过了,未曾发觉,这就像是每当我生日过了好久,才会发现,原来生日已经过了好多天,也可能是记得自己生日的人不在了的缘故吧。

天色不早了,我要回去了,明天我依旧会回到这片树林,就目前而言,这里承载了我最近所有的不安,一天时不时内心的惶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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