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处宫殿的最外圈,靠着墙坐满了上身赤裸的精壮男子在闭目修行,一个个的气血波动皆是不俗。

无一例外,皆为武修。

从中他甚至感受到了不亚于自己修为的气息,足有三道!

但在这之中并未有御史一脉的人在,想来这些人都属于洪络缨的“私军”。

看到岁乘宗阴晴不定的脸色,洪络缨很是满意,他牵着岁乘宗的手就往宫殿的中间走去,那里有一座高耸的天台。

两人登上天台,这里原来是洪络缨打坐修行之处,除了一张蒲团,还有一张青铜铸就的床榻。还没靠近,岁乘宗就从其上感受到了浓郁的火属气息,一呼一吸之间多了一份难以克制的燥热。

洪络缨坐了上去,将一只腿搭在另一只的大腿上上面,双手靠后撑在床上,笑意盈盈地看着岁乘宗。

岁乘宗走上前去,从床榻上拿起被洪络缨随意堆在一旁的玄木刺金袍为她披上,然后坐在她的身边,将她冰凉的右手捂在手心,关切地问,“为何寒意没被压制下去,可是修行不顺遂?”

洪络缨轻笑,“谁知道呢,要不然你来试试?”

岁乘宗只是摇头,“我恐怕也无能为力。”

“原来你也没办法,看你这么生气,我以为你比他们更有能耐呢。”

岁乘宗只当没听见洪络缨话中带的刺,他注视着她的双眼,“络缨,我不想看见你这副模样。”

“是太久不见,才发现我已经不是你想的那样了?”洪络缨与他对视,“那你现在看见的我是一副什么模样?”

岁乘宗沉默。

洪络缨自顾自地说,“啊,你是说在大堂的时候?人家也很惊讶呢,没想到你竟丝毫不为所动。”她眯起眼,“想来也是,被你见过那种模样后,我自是无法再勾动起你的半分情欲。”

岁乘宗皱眉,“都不年轻了,何必要再继续纠缠那些老黄历?该翻篇了,你早就该往前走了。”

“我不在往前走吗?在你与妻儿过着其乐融融的幸福生活的时候,我可是走过了一道又一道生死关,如今在你面前的人已经死过很多回了。”

她抽回了被岁乘宗捂住的手掌,施施然站起身,刚刚才披上的玄木刺金袍滑落在地,“翻篇啊?是啊,本该翻篇的,设身处地,如果我是你我也会逃,怕死是人之常情。但要说我恨不狠你?其实在听到你还活着的时候,我的心里十分高兴。”

洪络缨幽幽说道,“我只是不甘心罢了。”

“我不甘心自己明明一无所知却无所畏惧。”

“我不甘心别人不经我的同意就擅自替我做了决定。”

“没错,说的就是你岁乘宗,你特意跑来跟我说‘该翻篇了’?莫非你已经替我原谅你自己了?还是说你已经替我决定把过去一笔勾销所以我应该笑着接受过去,再满怀期待地面对未来的生活?”

洪络缨的语气一直很柔和,但口中的一字一句都在揭开岁乘宗深受其苦的伤疤,“所以说你呀,就算四百多年过去,你还是一点没变。”

岁乘宗仰头叹气,“或许是吧,我以为已经看开了,但我还是会经常想起你,想起那天发生的事。”

“这种情绪,想来……就是愧疚吧。”

“我一直在想我对你的亏欠该拿什么偿还,但是你始终不愿见我,我的心里便始终存在一处空洞,一处不知用何物填补的空洞。”

“在我知道你饱受寒毒折磨之时,我就下定决心,一定要找到能够一劳永逸的根治之法。”

岁乘宗低垂着眼眉,“抱歉,又替你做了决定。”

洪络缨继续笑着,“我早就过了受用甜言蜜语的年纪,你说要找到一劳永逸的方法?好啊,那你就去找呗。”

“在你找到之前,我要让你知道这是一件多么不可能的事。”她把手贴在岁乘宗的胸膛,“感受到了嘛?这就你想要根除的寒毒。”

凛冽的寒意透过手掌传递到岁乘宗的身体,他的一颗心脏如坠冰窖,寒冷到甚至连道意法则都在远离。

“这股时刻在折磨我的冰寒伴随着我成长,它不断警醒我要记住自己是多么脆弱。”

他身躯开始止不住的颤抖。

“我要你感同身受,让你知道我的痛苦是一座永远无法逾越的高山天堑。要你内心的空洞永远无法填补,直到变成一个足以吞噬掉自身的无底深渊。”

“而且你应该发现了吧?如果不做些什么的话,神藏圆满就是你的终点,所以才会如此迫不及待地来见我。是不是很意外在这个时候遇见了我?以为是上天垂怜给你了机会?当然没有这么美好的事。你能见到我只是因为我想见你。”

她的五指在岁乘宗的胸口游弋,“不斩心魔,无望道尊。”

“我真的好害怕你偷偷摸摸地就把心魔给斩了,所以就算再不情愿,我也一定要在这个时候见你一面。”

洪络缨的笑容天真灿烂。

“你的心魔除了我,不作他想。”

“我要你回忆起对我的亏欠,我要你这颗道心将永远囚禁在名为愧疚的冰牢,再也感受不到世间温暖和爱。”

“翻篇?翻篇的到底是洪络缨还是你岁乘宗的心魔呢?”

“不可能翻篇的。过去的洪络缨不允许,现在的洪络缨更不允许。你呀,长年岁长修为就是不长进,永远把事情往好的方面想,永远一副势在必得的姿态,何等愚蠢,何等……傲慢!”

“你或许想过,等我死后再成道尊也未尝不可。也不怪你会这样想,我们谕使不如你们炼气士长寿,只要至多再过百年我便会身死道消,那时何必惧怕一抔黄土?但是你终究是想错了,就算我死了,我的诅咒也会伴你度过余生,只要‘洪络缨’曾经存在过的痕迹还留于世间,你便永远无法登临道尊。”

“而我的痕迹在哪里最深沉、最无法磨灭呢……”他戳了戳岁乘宗结实的胸口,“在这里啊。”

她选择用最温吞的语气说出让岁乘宗最恐惧的现实。

“岁乘宗,你不能忘了我,你要记住,你今日走到这般田地都是拜我所赐,这都是你应得的。”

洪络缨把手掌从他的胸口拿开,浑身颤抖的岁乘宗喘着粗气,冷汗一滴一滴地往下掉。

他屏气凝神,抓紧时间让自己恢复过来。他凄惨笑道,“早就知道会是这番局面。”

洪络缨冷笑。

“我没打算取得你的谅解。”岁乘宗去收手帕把额头上的汗水擦拭干净,“其实我是来问你有没有兴趣跟我合作?”

“你哪来的胆子……”

还不等洪络缨说完,岁乘宗便抬手打断了她,顺势从怀里摸出来一个袖珍琉璃瓶,在瓶子内有一滴鲜红似血的物质。

洪络缨凝神看去,鉴于体质原因,她对炽热气息的感受异于常人,所以能感受到在琉璃瓶内存在一股精纯的鲜活能量,不类火属,却更加猛烈。

“还记得我有说过一直在寻找能够根治寒毒的方法吗?”岁乘宗摇了摇手中的小瓶子,“可不是在骗你,我已经找到了。”他摊开一只手掌,“伸出手来。”

洪络缨盯着琉璃瓶子看了一会儿,然后将视线看向宫殿墙边一位正在打坐的男子,男子瞬间睁眼,飞身到洪络缨面前。

洪络缨指着男子对岁乘宗说,“对他用。”

岁乘宗叹了一口气,无奈将瓶中血液倒在指尖,一弹,神秘液体落男子的左臂上。

液体刚一接触体表,男子的手臂上瞬间升腾起无色火焰,俄顷遍布全身,进而有炽烈气息迸裂,丹沉气随之暴动,洪络缨见状立刻将手掌贴上了男子的后背,效果立竿见影,暴动的丹沉气很快沉寂了下来。

分明是用上了谕使的天源气以压制丹沉气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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