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柏蘅看着郑辰琮的面色,见瞧不出什么异常,心下却有了一番计较,继续道:“咱们太子殿下是代先皇帝执掌朝纲的,自然是要去行耕耤吉礼的。这天观礼的百官和百姓可有不少吧,人多事就杂乱,这天会有什么意外呢?”她执笔隔空描画着那个“春”字,“三横,是三把利刃,主凶,且是大凶。把人架在这三把利刃之上,这可是有血光之灾的预示啊。在春耕礼上有血光之灾,难道是有人要行刺……”

郑辰琮“嚯”的站了起来,走到门边打开门四下张望了一番,见无人才回来,厉声问:“阿蘅,你都知道些什么?”

程柏蘅却面色带笑,拉着郑辰琮的衣袖让他坐下,道:“阿舅,你可是挂相了。主人谈事,我家下人都是躲得远远的,一个也不敢近前。何况若有人在附近,你我也是能听得出来的。阿舅你先沉住气,且听我把这个字测完。”

郑辰琮呆立了片刻,这才慢慢坐了下来。

程柏蘅又在“春”字旁写了个“九”字,道:“刚才阿舅说过段时间可能会死,应该就是十九这日吧。不过这九为皇极之数,大吉。太子和阿舅是皇家之人,阳气十足。虽然这‘三’和‘人’主凶为阴,但又加了个‘日’字,阳气乃转盛。如此这般,此事便能逢凶化吉、遇难呈祥了。阿舅,你说是也不是?”

郑辰琮将右手平放于桌上,强力维持着喜怒不形于色,道:“你继续往下说吧。”

“人都说‘三六九,往外走’。阿舅可是要在十九这日离开汉中?阿舅是要去哪呢?”程柏蘅描摩着那个“春”字,继续道:“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日出东方,那自然是要向东走的,‘人’在‘日’上,上北下南,这还要向北。阿舅,你是要去东北方向吧?”她抬眼定定瞧着郑辰琮。

郑辰琮不答反问:“说说你为什么这样猜吧。”

程柏蘅收起玩笑的神色,问:“你真的要去?”

郑辰琮思忖了片刻,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程柏蘅沉默半晌方道:“其实,我也不会什么蠡测之术,都是阿舅提示我的。阿舅今日跟我说的话,是恨极了郑景儒狗贼那边的奸细死士,防不严又杀不尽,这段时间阿舅一日不敢松懈,肯定是在想破解之法吧。我就想,敌暗我明,对此除了加紧巡查,严守关要之外,我们也没什么特别有效的法子。思来想去,我觉得最好的法子就是去正京,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去正京做事,太子殿下当然要安排最忠诚得力之人,阿舅与太子既是骨肉相连的兄弟,又是同仇敌忾的君臣,自是最忠心之人。只是阿舅在汉中执掌都尉府,若哪天别人突然见不到阿舅,自然便会生疑。不如太子殿下就派个‘死去的人’过去。有了这么个想法,我便要阿舅写个字来猜,一边猜一边看阿舅的神情。和阿舅在一块儿快一年了,阿舅是个什么性子我也是清楚的,如果我说得不对,阿舅肯定会笑我,但若我说准了,阿舅反道会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所以我就这么一步一步猜下来了,只是其中一些小关窍还不是很确定。比方十九那日的刺客,是我们自己的人,还是真的刺客?”

郑辰琮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这事我们筹划了半个多月,知道的人不多,就太子哥哥、董枢密使我们几人清楚,连程大哥都还没有告诉。刚才你由生辰说起了生死,我怕你得知我的‘死讯’后惶恐难受,又不能将实情说与你,便想试探你一下。这下我就知道了,若你知道我被人刺杀,也能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了。至于十九那日的刺客,是真正有刺客。前几天,有个都尉府跟踪了半个月的奸细,我们趁他落单把他给迷晕了抓了回来,我们连着审了一夜给审出来了。的确如程大哥说的那样,死士死士,死了才是死士,活着就不是死士了。咱们用刑的法子是越来越厉害了,把他按在水里溺死一回再救他一回,一夜救了他十一回,从表面上都看不出有伤来,顶多像是着凉伤了风。天不亮我们就又把他给弄回去了,咱们手上有他招供了按了手印的文书,只要拿出来他和他全家都性命不保,不怕他回去告密。”

程柏蘅点点头,问:“阿舅也不告诉未央姐姐?你这一去京城可能就会很长时间,未央姐姐可怎么办好?”

郑辰琮轻轻摇头,郑重道:“这事当然不能告诉她。算是我对不住她,如果她另觅得佳偶,太子哥哥可取消我俩的婚约,还会对她另有封赏。如果她等我的话,我一回来必定早日迎她进门,一生不负。”

程柏蘅又问:“阿舅,我能跟你一道去吗,我也能帮你的忙啊。”

郑辰琮伸手拍了拍程柏蘅的肩膀,又将手重重压在她的肩头:“小阿蘅,你且在午子观练功习剑,待我先去正京安顿好了,如果情势需要你出力,我会着人叫你过来的。太子哥哥让我这两天选要带着的人,我选了五十几个,前锋营的贾平、钱粮营的朱宣都是你认识的。听说明日你要回午子山,我们十九当晚就走,今日给你庆生辰,也算和你告别了。”

程柏蘅用力点头,却突然感觉鼻头有些发酸,眨了几下眼驱散眶中涌出的湿意,她打开橱子取出程怀北今日刚送她的那套软铠,道:“那日阿舅就请穿上这套环锁铠吧。此后请阿舅一定要多多保重,早日叫我过去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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