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时分,兰府府邸。
静思屋屋脊两侧雕刻着一双天工巧夺的石兔,在月光的照耀下,这双挺立的月兔像是赋予了灵气,变得蠢蠢欲动,随时快要跑了似的。
“小青,睡了吗?”
静思屋内,躺在软绵床上的兰欣朝次卧方向喊道。
为了确保丫鬟更好的服侍小姐,一喊便能听见,只要是在屋内,声音稍微大些,就能听见。
所以丫鬟对声音是特别敏感的,无论怎么熟睡,但凡听到自家主子的声音,就会立即醒来。可兰欣连续喊了几声小青,依旧没有回音。她还担心是不是小青身体不适所导致的。于是起身,拉开淡青色的帷幔,借助爬进屋内的清辉,在床头边找到了一双卧履。
她点燃书桌上的蜡烛,握着照明,去寻次卧。火光映照在她的脸上,显得清素动人,肌肤嫩白,似乎吹弹可破。
一阵清风透过槛窗吹至书桌,吹动了一下她的鬓发,拨弄着火烛摇曳。
天气转凉许多了。
不久前她听闻北国已经是白雪皑皑,银装素裹了。
她曾让小青去淘一本关于古代传说的文籍,偷偷藏好,不让家里人发现。而文籍里,有一篇是描写北国传说的段落,至今一目犹新:
北国常年风雪,殆不见日。极寒泄于骨,人难存于彼。而断崖处,竟生一朵净莲花,莫知何时出者,但知其有甚圣名:天山雪莲。
其名背更有一更悲浪漫事。至兹名卓一行侠,未至北国断崖之上,犹四时常春也。
自古正邪,其势不两立。
而此侠客乃爱邪教之。负重伤之,许乃还北国绝崖花为其养,练霓裳等四时不归,遂心灰冷,化身为魅夺人命。
其霓裳不知北国正处乱战,遂连土人莫知绝崖有一莲花。比得其时,竟一朵罕见双生花。冒生危,摘一朵而归,则次年秋矣。
方知练霓裳已成魅,肆杀人。
江湖倾身,手杀心爱。卒,临死知之,恨卒,不早还。
及卒,终身继举剑。
结北国明媚未雪时,而大雪下,是千岁。
其树独莲,亦在一夜,为霜变,自此不变。
北国常年风雪,几乎不见阳光。极寒渗骨,人很难在那里生存。而断崖处,竟长出了一朵很洁净的莲花,无人知道它什么时候出现的,只知道它有一个很神圣的名字:天山雪莲。
它的名字背后还有一个更浪漫悲情的故事。至少在那位叫卓一航的侠客没有到来北国断崖之前,这里仍是依旧四季常春的地方。
自古正邪,势不两立。
可偏偏这侠客却喜欢上了邪教女子练霓裳。她身负重伤,为其承诺会给她带回北国断崖处的一株花为其疗伤,可练霓裳等了四季不见回来,终于心灰意冷,化身为鬼魅夺取人命。
可练霓裳不知,北国正处乱战,就连当地人都不知道断崖有一株莲花。等找到它的时候,竟是一朵罕见的双生花。他冒着生命危险只摘了一朵回乡,却已经是第二年秋。
当卓一航得知练霓裳已化身鬼魅,肆意杀人。
江湖为讨名声对他施压,只得亲手杀死心爱之人。最终,她临死前终于知道了真相,含恨死去,怨他为何不早点回来。
在她死后,卓一航继而举剑自尽。
异域的北国明媚还不到落雪季节,却下起了大雪,这一下,便是千年。
那株独莲,也在一夜之间,被染成了白霜,从此不变模样。
她走到窗前合上,脚步轻轻,折回书桌,翻卷观览《诗经》。
虽说上次距离兰欣回府已有几日,可要对小青分享内心无比的欣喜时,她似乎是有了什么心事,变得闷闷不乐、忧愁了许多。
近来,她发现小青的眼睛红肿成片,像是大哭了一场。但每一问她,都回是没有休息好的缘故。
当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辰时了。
兰欣朦胧睁眼,一件被单盖在身上,在挺起腰板时滑落掉地。藕臂上有一只软趴趴的垫子,就知道是熟睡时小青帮她垫的。桌前的诗经已经移置在桌角边,一张叶片夹在了书册中间。
“唰唰唰。”
次卧房方向传出扫地声响,她径直走去,便看见小青在对着一片区域反复打扫。
当看到小姐站在面前,小青低着头问候:“早...小姐...洗漱水已经准备好了,就在...”
“小青!”兰欣一把夺过小青手里的笤帚摔在地上,哪怕是这样,她还是没有抬头直视自己,微怒的声音和掷地声惊得她哆嗦了身子:“房间已经一尘不染了,不要再重复打扫了!”
兰欣见她还是没开口,两手摁着她的肩膀:“为什么自从我回来之后你就一直神情恍惚!能不能告诉我,我没在的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是谁欺负了你!”
一根发丝落在地上,又被被清风吹走。
“小姐,奴...”那一刻,小青几乎要脱口而出,回想那天那人对她的警语,她内心惶惶不安,话堵在了嘴边,最后还是找了个借口,“小青无碍,只是最近做了个梦,梦见了爹娘。”
兰欣这才想起来,府上的丫鬟都是出生贫困家庭,很多都是家庭难以解决保温,所以在髫年之年就被卖到有钱之主人家。运气好的,会像小青这般的丫鬟被兰府买入府邸里,打小要就要尊卑贱己,做粗衣麻活。
若运气不好的,便会卖入坊内,像‘怡春园’这般窑子洗污秽床被。若是美人胚子,便要学习琴棋雅诗,成为艺伎招牌。有的甚至还未达到豆蔻之年的少女,去伺候一些有癖好的客人...
兰欣目光愈加柔和,想到小青自小就被双亲做了卖身契,买入兰府。她的鼻子一阵发酸,噙闪泪花,拥住了小青。
“有我在,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小青垂落的双手缓缓抬起,抱住了兰欣:谢谢你,小姐。
可这份和煦阳光,却无法扫去林中瘴气。
......
申时,兰府迎来了两位特殊的客人。
愤愤的马嘶声惊走了栖息树枝上的睡鸟,三四辆马车停在兰府府前,从上面下来了几位打扮尽显贵族气质的客人。其中,走在前头的是一位下巴有一缀的山羊胡的老人,他只着一身紫袍,腰间绣有锦鸡之图案,在余晖光照和风吹鼓动下,仿佛变得灵动,栩栩如生。
他行走时身姿挺拔,双肩平展,背部挺直,脸上沟壑呈古钟苍老,却毫无佝偻或松懈之意,目光深邃,流露着一种难以名状的威严感!
站在身后的,是前些日子光临府上的苏家公子。
今日,他只穿着很素的衣裳。
司阍也是识趣地低头让道,擦身而过就能嗅到后者那身上香脂味。
当那名老人走过身前时,一股无形的压迫感压的两人难以喘气,待远去之后,才深呼吸调整。
马夫娴熟地牵骖到门旁树荫马棚下,喂食草料。
两位客人入了兰府后,府内的家丁见到是兰家主的尊客,都自觉垂头躬身让道。
还未踏进大堂,就已经闻到空气淡淡的樟木气味,折门上的镂空雕花栩栩如生,似乎一浇上水,便能开出花苞。大堂中央,摆放着一张九尺长的花梨木桌,桌上铺着锦绣的桌布,边缘缀着斑斓夺目的玉珠,在风摆之下,闪烁着白色的光芒。桌上永远摆放着新鲜的果盘,和崭新的文房四房。
“大人大驾光临,兰某有失远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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