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河口,百舸争流,千帆竞技。

谢嘉宾人生地不熟,站船上问路。

邻船看景的公子本来没搭理,看到两手抱头躺船头的文九后,殷勤备至,指路幽默又清楚。

去天岁山有三条路。

一条循江而上,直达天岁山,路程远,但大江宽广,船快时间短,缺点是要换大船,艄公的小船运河里跑跑还行,进了大江,把艄公接在竹篙上也探不到底。

一条下船步行,租马车穿越整个帝京,车马颠簸,无甚趣味。

一条沿着秦淮河,穿过大半个帝京,路程稍短,船慢,胜在可以饱览帝京的堂皇壮阔,欣赏永安四十八景中的十六景,是外地商旅初游的最佳路线。

尤其中段的秦淮风月,汇集天下英雌,不可不赏。不过像他这样家风严谨的士族子弟,只吹秦淮风,不弄秦淮月,不会在秦淮旧院逗留。

有道是萍水相逢他乡客,正好顺路,不如同游,他的船宽敞,与城门水关校尉相熟,略有几分薄面,入城放行快,不必排队苦等。

谢嘉宾婉拒。

文九欣然接受,“秦淮风月俏佳人与姑苏寒塘小娘鱼不同,别有一番滋味,来都来了,不可不尝。”

谢嘉宾再次拒绝,他是回京当谢氏子弟的,不是来秦淮河嫖娼的。

跟着儒家圣人逛秦淮河,成何体统。

“我记得你是不是有个名号叫青楼之友?来永安不逛秦淮旧院,相当于过家门而不入,圣人风骨,令人钦叹。”

拳头与嘴巴都不是儒家圣人的对手,卑微谢嘉宾只好从了,“既如此,请儒圣带我逛窑子。”

临船的世家子并没有意识到“儒圣”和“青楼之友”的分量,只当两人调侃,从对话中可知,两人似乎不太熟。不熟才好,近水楼台,不如捷足先登。

他热情招待几人上船,自称出身江北钟离潘氏,名善长,字守拙。此次进京,一来游历,二来拜访世交伯父,谋一份百里侯的差事。

谢嘉宾不懂大陈官制,只能附和,“厉害厉害,潘兄大才。”

潘善长自谦道:“哪里哪里,钟离潘氏的福荫罢了,大才称不上。”

文九起身北望大江,“钟离潘氏是二等还是三等?”

潘善长不动神色地瞥过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处,上前几步,与她并肩站立,抬头北望大江东去,胸中不由生出几分豪气,“我钟离潘氏在崇末确是三等世家,归附后,大陈重修《氏族志》,钟离潘氏因功抬升二等世家。”

“二等世家的子弟,起家官做不到七品县令吧?”

文九并未看他,遥望浩荡江面。

尽头江畔,有乌篷船飞起。

“姑娘好见识,我大陈二等世家子弟,人品通常定在四、五、六之间,蒙中正看顾,超品拔擢,将我定为三品。依惯例起家官后延三品,可做六品佐贰官,再延一品,可——船会飞?”

嗯?谢嘉宾望向江面,扁舟大船次第冲天而起,后船落下,前船又起,起落之间,好似有绳索贯穿连接,被无匹之力上下甩动,起伏如浪涛。

“江潮这么猛?方向不对,怎会是横的?”

浩荡青色江面上,一道白浪横江,驰向秦淮河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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