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赵楷言谈之中颇有故弄玄虚之意,李纲眉头一皱,似乎是听得一头雾水。

“本王知道,骤然跟你讲这些,你定然不信,那就让本王先点醒你一件事。此来镇江,恐怕步帅也知道,朝廷最初的人选,并不是步帅大人您,而是开封府尹聂昌。”

“不错。”

“可是后来宣旨的时候却成了步帅大人。”

“圣上认为,镇江之事,牵扯甚大,由本官出面更为妥当。”

赵楷轻笑着摇摇头,“并非如此。倘若这镇江,李步帅只是可来可不来,朝廷真有替代的人选,那本王却为了见步帅,傻傻地提前等在这里,届时来的不是步帅,而是他人,那本王的这般作为,岂不成了自己戏耍自己。日后传出去,恐怕要成为本朝第一大的笑话了,所以,本王既然来了,就是十成里有十成笃定你也一定会来。”

“喔,王爷这么肯定?”李纲好奇心大盛。

“金人甫去,经此浩劫,京师各处军政上要亡羊补牢查漏补缺,以防金人再来,要做的事不说千头万绪,也多了去了,这个时候,朝廷为何一定要你从要务上抽身,来镇江这里做抓人这等差事?朝廷当真是大事小事件件桩桩都离不开步帅了吗?”

赵楷还是不肯直接说缘由,他用言语继续刺激着李纲的情绪。

李纲紧缩眉头,听下去。

“因为有人需要你离开京师一些时日。”

“可恶!”李纲喝道。

“功-高-震-主!”赵楷一板一眼地说,“今日朝廷之势,真好比昔日真宗朝的颤渊会盟后那一阵,当年辽兵退去之后,颤渊会盟里立功最大的寇准是什么下场,步帅忘了吗?如今,不过是辽兵换成金兵罢了。

当今的渊圣才能眼识比之真宗如何,步帅心里明白,寇准不常有,而像王钦若之流的奸佞却常有。功高震主,其实,最受震的还不是人主,而是那些个无德无能,却如附骨之疽一样,在你之前就因缘聚会汇,尸位素餐,拥挤在圣主左右的老人宿臣。人主也许并没有那么忌惮你的功劳,也没有真正忘记你的功劳,可对于那些最擅嫉妒的人,步帅算什么呢?也许只好比一头拉磨的驴吧,磨拉完了,驴是不是也该退下了?难不成还想参加接下来的盛宴?

当然,以步帅之威,说是驴,冒犯了,说的是虎,更合适。

所以才有这出调虎离山去,一旨下江南,那些人真正在乎的哪里是强弩之末的蔡京童贯之流呢?醉翁之意不在酒啊!他们可以因为时局的变动,接受你李步帅风光一时,但绝不会甘心让你永远风光下去,也许在一开始启用你的时候,他们就已经为你想好了你的落幕。

所以,找理由将你调离京师,只是对付你的第一步,那些人一定会利用步帅不在中枢的日子,极尽所能,布好局,等步帅回到京师时,必发现周遭已尽是陷阱。”

这个赵楷,人不在京师,却明显比在京师的李纲知道的更多,也看的更清楚。

而且更让李纲汗颜的是他还比自己还年轻那么多。

他嘴角抖动,不服输地说,“下官自己不想南下,并非没有法子。如果下官不来,王爷终是空等。”

“对这道圣谕,能不能说不,步帅心里明白,步帅对镇江,本来就很熟悉,步帅以为他们不知道吗?”赵楷意味深长地说。

李纲脑子里电闪雷鸣。

“一朝天子一朝臣,你终需证白与蔡京的关系,他们先是在京师蔡京是用用儿歌民谣等形式散播对蔡京不利的传言,说他是六贼之首,说他祸国殃民,说他是靖康之祸最大的罪臣,然后再在京官中间小范围攻击你是蔡京的人,让你和渊圣都听到这些风言风语,再挑拨渊圣派你出京去抓捕蔡京,让你自证清白!这就是绳之死结,扣一经开始,进退收缩就再由不得你。”

李纲激愤地嘿嘿冷笑几声,“下官中进士后,获职河北路相州教授,需要离京北上就职,可偏不巧,时逢在两浙路吴县老家的家父生了大病,为了能就近侍奉家父一二于床前,下官的确是走了蔡京门路,才将朝廷的任命改到了离家乡吴县不远的镇江,我朝以孝治天下,下官如此作为,无可指摘,如果仅凭如此,他们就攻击下官是蔡京的人,着实手段卑鄙,荒唐可笑。”

“步帅初入仕途,七年就官居四品,两次因言行忤逆君上,被道君亲自贬出东京,两次却都有贵人相助再返京师,不损一根羽毛,继续官运亨通,着实羡煞旁人,很多人都不知道步帅家族与蔡京的情谊,可是你以为那些现在要对付你的人也不知道吗?如今他们要搬弄是非,只靠步帅一张嘴,说的清吗?在官场是不是,从来不重要,步帅自己也知道,最关键的是能不能……自证清白。”

李纲脸色像乌云一样阴郁。

嘴里像有个跳蚤要蹦出来一样,两腮皮肉尽动。

他有被人戏耍的愤怒: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来镇江抓人,却没想到早有人准备好了要在背后捅他刀子!

他更有被挑破的难堪:眼前明明是个年轻人,却让自己看上去更像个稚子!

“所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如果步帅沉的住气,有耐性,任他们折腾,一切坐待水落石出,这一计自然无用,可人家看准了步帅是个急性子,为了留住圣恩,一个亲自南下抓捕蔡京的机会,对步帅来说,未尝不是求之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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