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武试第二轮如期举行。场地照旧,流程,照旧,剩余十六人抽取号签。

宁白鸾今日得的是“肆”,可在台下看得久些。

前两场仍是二舅对决,宁白鸾老僧入定般稳在座上调息,红泥打着哈欠倒在他肩上,霍兴兵两眼望着台上放光,尹诗源则对牛弹琴般低声给他背书。

第三场,是“刀痴”,身动仍像顺从着一股刀势,挑上台,抹一掌,劈下梯,刺进人群。唯一像人的,还是那句“你不配见我刀”。

对手又被一掌掴下,然此次是正手,对手跌落高台后耳孔流血。轻蔑一掌不致真聋,只是耳内嗡鸣难忍,加之一时恐甚,捂着耳朵不敢争。

宁白鸾忽然睁眼,从胸襟摸出药囊,捏出一粒阴红丹药。

“兴兵。”

霍兴兵愕然扭头。

“去,这个给他。”

“我……啊?”

示好?他不懂漠然的宁白鸾为何优待区区二流——其余三人都有可能,唯独他不该。

困惑过深,不由自主看向他双眼,不寒而栗。

冰冷的眸,不像拜托,像提醒。对视瞬间仿佛被他看透。

忽然记起,那武人出身北旗本地。

“好。”

“武试第四场,双方入场——”

干脆走出一人,竟是燕云州那位宋仪女侠,搜身后拣了环首刀。

未曾料想这么快对上。

算是……缘分?

颔首想些什么,快步入场。

“你这是……?”宋先上台动转拉伸四肢,迟些注意宁白鸾。

“宋女侠是用刀行家,在您面前,不敢卖弄。”

他竟选了把木剑!

儒生皱了皱眉,迅速恢复常态。喜怒不形于色,也是君子自持。

为取胜弃刀从剑?

于尉神色也忽然严肃起来。

史料记载,布衣门门徒用兵杂乱,棍棒最多,其次用刀——而门主与其亲传三人,恃武功高强,为彰心怀天下的自律,悉数用剑,水平在刀棒之上。

剑客能用刀,刀客难用剑,刀法精要在缠头裹脑抹砍进退,剑开双刃与之矛盾,刀法可照搬者十不存一,剑法却能套用在多数轻刀,像自律难过自私,世间常理。

或许他真会用剑……宁的刀法拖沓,与此恐怕也不无干系。只是使纤剑动势更轻捷,以合掌刀缴之,比缴横刀更易,也是新制环首为数不多有力硬碰的兵刃,作为致胜奇招未免可笑——还是他放下胜负,取了最适合教授拦刀的素材,以便专心研学?宋家最本真拦刀,省略踏实交锋,避锋芒而击体肤,舍弃体面以攻人为要,为夜行刀法的典范。

埋槽蓄灰的部分在外会分明涂白,以示开刃。这剑的古怪,在于涂白的只靠近护手处七寸与剑首处三寸,即中段不开锋。

此次武试用剑者不过四五人,多在前日便淘汰。“硕果仅存”的儒生沉吟着眯起双眼,心中疑惑。

这剑,起初便有吗?

古怪形制,来自阴阳偏齿。立约后即备剑,宁白鸾惯常把准备做全,只是未想如此快用上。

剑未及埋槽蓄灰,只是在外涂白,毕竟宁白鸾临时委托。蓄灰为防抵赖,是备案、下策,争于台上时武人多坦荡,真分胜负点到即止,台上也少见真依赖灰迹断胜负的情况。

“双方行礼——”

刀剑搁置台边,抱拳行礼后,宋有容并不保持距离,却径自走向台中。冲宁白鸾勾勾手,示意他也过来。

起始间距自定,双方均无异议不会影响流程。

“双方准备——”

扯着袖口拉起他双臂,退步三尺对面,二人两手微微屈臂举在身前,腕子靠在一起。

“指教”的习惯,南北不同。北方坐凳对面的“划拉巴子”,用不了步法,专较劲力;当下架势,是南派的“揉手”,常见于永春、八卦拳掌,可适当动足带出身法。拦刀是避实击虚的法门,即便隐晦示范,也必要带出步法。

宋有容小声开口:“拦刀者,客犯主也。以弱击强,如太白之犯火乡,火去即侵,荧归即去。”

台下红泥心里发酸,带得鼻尖也酸。以往在粘杆处,父兄也少有些与女子接触过招的经历,自己从未如此不舒服……“喜欢”,是这样吗?不止欢喜,还有难熬,会交错着偷偷软化一个人……

“铛——”

宁白鸾还在想,宋轻声喝道:“出击。”

下意识以内门手外拦内劈。宋被拦开的外门手即时抽回,缠腕擦截,抢进身半步,内门手同时推在宁外门手大臂,顺势屈臂扬肘磕去。

宁白鸾暴退四五步,骇然望向对面。

宋叉腰皱眉,嘟着嘴埋怨:“你这人,会不会‘揉手’?哪有这样退的……”

宁白鸾没有气喘,却仍在后怕。别人看他迅捷地躲开了那初具雏形的一肘,却不知杀机在前。

只有当事人才有幸看到,屈肘作势时,前推的手抽回间隐秘地抹向脸颊,飞箭般带着风。

拦刀出招,新势来进称“嫩”,旧势顺延称“老”。正抵时新能胜老,即弱者新式能敌强者余威,诸法共通。

“不老不嫩谓之神,即碰即变,浅开深入,足以应万法。你有一流水准,应看得懂。”

低声中透着自豪,居高临下的指教,只二人听到。

暗劲博弈在虚实变换,而后发反制的拦刀不取分明虚实,取“变”。刀剑是肢体的延展,不止己身,还有彼身——深浅老嫩皆作打,进退俯仰俱藏防,这便是拦刀教出的暗劲,称作“刀意”。

娴熟令她意发的体动几乎追上他三分忘意——此巧惟琢磨乃就。

走上前去,两臂又伸起来:

“抱歉。再来。”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