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自己的失态,黄正儒坦然一笑,说道:“这个李商砚的事情,内情有些复杂,不过,未必不是好事。”

“好事?”张浮游酒意上头,习惯性地问了一句,他很是不解,自家倒霉的兄弟坐牢怎么还能坐出好处来。

“没什么,喝酒。”黄正儒敷衍了过去,又喝了一碗酒,才说道:“白沙镇的赵都头是赵县尉的族兄,这点尧卿兄想必已经打听清楚了吧?”

“那是当然,这在县里除了三岁小孩,谁不知道啊。”张浮游讽刺地笑了笑说道。对于平州赵家的威势,整个京东东路但凡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其厉害。

“有道是,山君的尾巴摸得,赵家的田地踩不得。”他饶有兴致地把这句流传多年的传说拿出来打趣。但是黄正儒并不愿接话去褒贬,毕竟这里人多耳杂。他拿着空酒碗,也不放下,就在手里把玩着。

“据我所知,要是赵县尉点头的话,你那兄弟用不了几天就能放出来了。”张浮游眼睛盯着酒碗,发着怔。话里的意思很清楚,可他现在办的事,说白了就是空手套白狼。如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就差真金白银来打通关节了。然而,这就是最麻烦的地方,他没钱,甚至都不知道等会儿这酒钱该怎么结算。黄正儒见他愣了许久,也不催促。

张浮游咬咬牙,仿佛下定了决心,沉声说道:“其实,我认识那李商砚也不久,不过是在狱中相处了一段时日。”黄正儒点点头表示知道,那小子刚来狱神庙的时候,张浮游已经在狱神庙待了好几个月了。不过黄正儒这般表态并不是真的想要他出钱,只是想打消他参与此事的念头,毕竟他和张家交情颇深,不愿看到这位直爽的汉子深陷其中却还不自知。

“他身无长物,家里也没有钱财可用。而我,前些日子打伤了人,更是赔得倾家荡产。”张浮游彻底放弃了,颓丧地说着。黄正儒眼神深邃,没有出声,只是把空碗放下,抬眼盯着他,神情逐渐严肃起来。张浮游察觉到了这微妙的气氛,紧张地咽了咽口水,继续说道:“所以,要是打点赵县尉的话,我们兄弟暂时拿不出什么钱来。”张浮游说完不敢抬眼看,就像一个犯错的孩子,低着头等待大人的责罚。

“呵呵!”黄正儒冷笑一声,给自己倒满了一碗酒酿,轻轻地品尝着。许久之后,才幽幽说道:“尧卿兄倒是没事拿我寻开心,今天我算是见识了,这安平县里人人都把我当猛虎,倒是头一次有人把我当病猫来耍。”黄正儒的冷言冷语,让张浮游如三伏天被一桶冰水浇在头顶,机灵地打了个哆嗦,他立刻解释道:“事后,事后我那兄弟定会重重酬谢,一定奉上。”

“哼!”黄正儒把酒碗重重地摔在桌上。他站起身来本想一走了之,但那个模糊的身影总是在眼前萦绕。他心想,不如把事情往前推一推,既然县丞铁了心要有所动作,不如把事情做到极致,反正他对北部羌族的事情也寻思了多年,如此谋划可以做得更大一些。

于是他在桌案前来回走了几步,想通之后,开口问道:“你和你那刚结识的兄弟感情如此深厚,以至于敢来欺骗我?”张浮游见还有解释的余地,便痛痛快快地把事情和盘托出。

听完之后,黄正儒又好气又好笑,他气笑了说:“就他那空口无凭的胡乱许诺,你就敢这样来戏弄我?简直不知所谓。”

张浮游只觉得口干舌燥,又不敢继续喝酒,望着酒碗咽了咽口水,说道:“原本我是不相信的,但他追着州里管学事的秦相公府上的厨子,一直在许诺有一尊一尺高的琉璃佛像,这话他说了无数遍,我一时鬼迷心窍,就信了他的话,我真是该死!”说完,他狠狠地扇了自己几个耳光,哭丧起来。

“管学事的秦相公?秦观秦淳安?”黄正儒有些惊愕,怎么会找到他呢?一时间,黄正儒有些犹豫,如果那小子没疯的话,他怎么会拿一件子虚乌有的事情来哄骗所有人呢?看来他是有些根据才会这样说的。至少他应该知道这尊琉璃佛在谁手里,或者在什么地方。难道真有一尊一尺来高的琉璃佛?黄正儒并不是贪恋那从未见过的宝物,只是如果真有这么一尊东西,要是在县里流传出来,肯定会影响县里如今的格局,甚至州府里的格局。这便是他做了这些年小吏的经验,被谁得到?谁会得利?这对得利之人的对手会有何影响?恐怕会是天大的影响。

这时,他沉默了。

“这件事有几个人知道?这尊琉璃佛像的存在,那小子都和谁说过了?”黄正儒走累了,便坐回位置,又给张浮游的酒碗倒满酒,和煦又温文尔雅地问道。

“秦府主厨戚九博,我,还有一个住在柳树巷的扒手,叫邱玳瑁。”既然已经坦白了,张浮游自然也不会藏着掖着。黄正儒又了解了这么多内幕,心里定下了主意,冷冷地开口道:“我也不管什么琉璃佛不琉璃佛的,你既然来请托我,就算是看在张家氏族的关系上,我也该帮你一次,何况你现在又走投无路。”

说到这里,他冷冷地盯着张浮游,见他态度端正地听着,才继续说道:“我这里倒是有个建功立业的机会,不知道你感不感兴趣?”张浮游听他这么说,心里一万个愿意,毕竟这是县里的实权人物,说出的话那是一言九鼎的。他立刻像小鸡啄米一样点着头。

“如今经略司想要收复镇羌寨,正在做着周密的部署,朱县丞有意争取一份功勋,苦于没有合适的人手,我看你孔武有力,又是多年的青手,非常合适,你意下如何?”黄正儒把经略司如今的部署透露出来,惊得张浮游嘴巴都合不拢。他这样的小人物,怎么能参与到经略司的大事里呢?

猛然听到这个消息,他甚至怀疑对面的黄正儒是不是喝醉了。但是看到对面十分严肃的神情,他不敢怠慢,立刻郑重地说道:“正儒兄如此待我,我就算粉身碎骨,也要报答您的恩情,岂敢不效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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