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来人往的正兴街上,回春堂门口,两个医馆伙计正把一扇薄薄的门板放到地上,其上躺着个嘴唇青黑的男子,若不是胸口微微的起伏,险些叫人以为这是一具死尸。

“大夫!大夫!求求您了!”

旁边清瘦柔弱的妇人哭嚎着阻拦医馆伙计的动作,在地上跪行几步去抱其中一人的腿。

“求求您了!求求您啊!我家相公他还活着,他还有气,还有得治呢!你们不能就这样让他出来,这是见死不救啊!”

街上的行人纷纷驻足来看,被抱住腿的伙计让她哭得心烦,忍不住出言讥讽。

“少东家本是好意,看你们穷得连住院费都交不起了不忍心让你家男人连副下葬的棺材都买不上,这才让你们离开,你怎地不懂好心硬要拉拉扯扯做这般难看姿态?”

他极大声地骂了句晦气,“回春堂在这淼阳县开了多少年,什么疑难重症我们没见过,郭老大夫都说棘手的病症谁还能治?你不若早早带着人回去,好歹也算个落叶归根!”

一旁的女童被他吼得吓了一跳,愣愣抬头,哭着去找自己的母亲,却被柔弱的女人一把推开,胡香径自扑到自己丈夫身上大哭起来。

那个凶些的伙计说完便自顾自走了,与他一到出来的那个年纪不大,心肠也更软些,俯身对还在嘤嘤哭泣的女子道。

“我前些日子听郭老大夫提过,秀水村一位姓周的大夫很有些本事,你不若去寻一寻,兴许她有办法呢。”

秀水村不大,村头村尾都是相熟的人,嘉令在村里人缘极好,但凡一提是来找她求医问药,心善的村里人便会直接引着来人前往嘉令门前。

胡香央了自己的自家丈夫的表兄前来寻找嘉令,自己则在家中照看病重的丈夫。

善良的吴阿婆帮其敲响了嘉令的院门,直到嘉令出门见客才杵着拐杖慢悠悠离开。

嘉令听那位表兄说完大致情况,立刻回屋背上了出诊箱,临出门之际,又犹豫着带上了昨晚才提炼好的大蒜素和酒精。

嘉令跟着那表兄走后不久,墙根角下就探出来一双奸猾的眼睛,来人年约三十多岁,头上的头发稀稀拉拉,露出好几块磕磕巴巴的皮肤,穿着一件脏得看不出原色的短衫,正是在秀水村和邻近几个村里四处偷鸡摸狗的张癞头。

张癞头轻巧地翻过了院墙,在不大的小园里绕了几圈,转而便直奔嘉令住的正屋,嘉令走得急,没来及把屋门锁上,张癞头一进门便看见了床边放着的金属箱子。

他双眼放光地奔过去,想抬手掂量几下,却被那沉甸甸的重量压弯了腰,失去重心,整个人往后倒去。

只听见“咔嚓”一声,墙角嘉令为图方便的放着牌匾被张癞头的癞头磕掉了一个角。

那痞子龇牙咧嘴地爬起来,看见害得自己肿了脑袋的罪魁祸首时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狠狠踹了一脚。

古朴雅致的木质物件在地上滚了几圈,一直盖在上边的红布被掀开,漏出来底下的“知县”二字,惊得张癞头瞳孔地震。

他常年在镇上瞎混,为防不长眼惹到什么人,还曾经耐着性子去认过几个大字,看这般情景如何不知这就是知县曾亲自题给嘉令的墨宝,立刻吓得瘫在了地上,连桌上的箱子也顾不得了,从地上爬起来就要往外跑,但脚步将将跨过门槛,又有了一个主意。

要不说人在危急情况下还是有几分急智呢,他折回来,把那块红布盖上牌匾,又照着原样放回去,这才轻手轻脚地溜出嘉令家。

远处的林子里,花妞正和几个小伙伴玩捉迷藏,眼下日头正热,村里没几个人,看见张癞头贼手贼脚地从嘉令家的方向跑出来时,小家伙疑惑地歪了歪脑袋。

胡香家所在的柳湾村距离秀水村不算近,此时正是午后,天边没有一丝云,热辣辣的太阳晒得嘉令双眼发花,豆大的汗珠子从额上滑下来,流进眼睛里泛出生疼。

胡香家是一处有些陈旧的青砖瓦房,是胡香公爹在世时盖起来的,胡香爹娘本是看中夫家家境殷实才将她嫁进来,不料成婚不过一载胡香公爹便突发恶疾去世,胡香婆婆早已入土多年,只留下不通庶务的儿子和柔弱无依的儿媳并一个哇哇大哭的婴儿。

有父亲在世时,胡香丈夫自来没为生计发过愁,但这一走,家里便没了经济来源,到底是家底丰厚,小夫妻俩过了几年坐吃山空的日子,眼见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胡香丈夫才想着去上山打柴卖,因而碰上如此祸事。

胡香丈夫的表兄带着嘉令进屋,嘉令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便急急进屋去看病人。

她初见胡香觉得有些眼熟,待得望见那个躲在娘亲身后的小姑娘时才反应过来,这竟是她曾经在回春堂见过的那一家子。

时间紧急,嘉令来不及寒暄,立马解开男人右腿上的绷带查看情况。

如今虽然已是深秋,但除外早晚,白天的气温仍然很高,病人的伤口长约十厘米左右,整个创口遍布失去生机的灰白色组织,轻轻按压会冒出一股股黄白的脓水,混着先前的大夫撒上的止血消炎的药粉,像极了被随意组合的某种排泄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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