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安来青城山不过是自己漫长游学的一环,自己从这里出去,如今又回到这里,除了故地重游之外,也是为了那亲手埋在垂柳下的案牍。
他还记得这本文书是自己考取功名前,那位老师亲手将其从县衙翻出。
“如今这世道,立心,立命,继绝学都是痴人说梦。我对你只有恪守礼法这一个期许,若能做到最好,若做不到,也无妨。”
许安这次来青城便是要取回案牍。带着它向北而行,跨过那座长城,亲眼看一看那濒临崩塌的妖族围栏。
然后,他想问问自己那位慷慨赴义的先生,什么是世间礼法。
可偏偏出师不利。案牍被移位镇压,自己受到反噬,那两只妖本不算强。自己也有些手段。
这里离县镇不远若是任由两人肆意妄为下去,必将为祸乡里。
正当许安杀意已决,不知从哪儿又冒出来一个道士,这道士和那两妖竟以兄妹相称。
对许安来说这还真是闻所未闻,都知妖族是天下大敌,怎么还有主动惹一身腥的。
“妖道,任你修为通天今天我也不退一步。”
白泽吐出一口浊气。他修为受损,没死透已经是万幸,如今想要跟这书呆子斗法,还得求老天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术数终究有其限制。可白泽到底也是渡过劫的人,利用自己体内仅存的气运和饱满的元神瞒天过海,短暂装成那渡劫成功的地仙也不是不可,只是今后,恐怕再也不能窥天之慧了。
白泽身形不动,手指结印,周身溢出金光。身前法相自天空而下,随之有雷霆之声。
“逢人道妖,见人说鬼。一世经历,十年寒窗,百年修行。就教出了你这么个迂腐书生?睁开你的眼睛看看你口中的妖道,用的是什么妖法。看看你眼中的妖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
天上法相一掌拍下,拍碎了那儒生的砚台,拍碎了儒生一路坚韧的心境。
青城山下这天有地龙翻身,有人说山上晴空却有雷声阵阵。
那座小屋前,歪脖柳的头更低了一些,许安靠在树边,痴痴傻傻的望着眼前浑身浴血的道士,要不是自己的法宝案牍从树下冲出,浩然二字挡了那法相一掌,许安今天怕是要追随先人而去了。
就算如此他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观心砚台碎成齑粉,法宝案牍丢了浩然二字,他自己身受重伤,境界跌落。
都说儒家有三书之境,一书曰经,可比修士金丹。二书曰纪,可比修士渡劫。三书曰问,可比地仙。若是参透这三书之境,在向上便是亚圣之身了。
今天之前许安认为寻到那世间之礼便可稳进纪书之境,只需到那长城外一游便可。今天之后,心境一跌再跌,许安有些疑惑,自己究竟跟先生学到了些什么。
“先生,学宫里是干什么的?”那时还小的许安,问出了一个身边先生认为最难,他后来觉的最傻的问题。
牵着他手的先生很是认真的思考了一番,指了指许安手上的书说道:“学道理。”
“道理在书上?”
先生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在书上,在心上,在脚下。”
许安多年来想不透,直到那位牵他手的先生死在了妖族围栏他也没想透。所以他也打算去一趟,看看道理究竟是如何生在脚下。
今天这一战后,恐怕去不了长城了。
整个院子的人和妖,许安算是运气得天独厚的那个,小青小白重伤晕厥,白泽窃天机,借法相一击,被天道以天雷警戒,如今倒在血泊中,生死不知。唯一能动就是许安了。
“逢人说妖?你就如此瞧不起我。”这话许安说出后,自己也是一番苦笑。别说这道士,你许安自己瞧的上自己吗。
你从书里学来的,终究是别人的道理。
“唉,先生,学生怕是赶不上去祭拜您了。”
许安踉跄着起身扶着树,身影有些萧索。他撑着身子,走到白泽身前,将其背起向茅草屋走去。
白泽苏醒时,约莫是两天后。第一眼就看到小青的背影,她手握着剑指着屋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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