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辛巳年初的时候,具体哪一天倒是记不得了,只印象中天黑的很快,还格外的冷,村里家家户户都在准备年节的吃食,热闹的很。

娘好不容易才允我夜间到后山拾些柴火。

平日里这么晚她是不会让我到山上乱跑的,总说山上有妖兽和坏人,还有修炼邪恶功法的魔修,会抓我这样的小孩子吃掉。

我知道她说的都是假的,就是不想我晚上出去而已。

隔壁邻居家的小孩二狗就经常晚上偷偷去后山玩,都平平安安回来了。

我有天晚上也跟着他去,哪里有什么妖兽魔修,倒是有好多萤火虫,一闪一闪的,我们想抓两只回来,但一抓就散了。

当真奇哉怪也,难不成是萤火虫成精?娘说的妖兽若是这些萤火虫的话,那我当真想养两只妖兽玩玩了。

娘总是担忧些没用的事情。

十几年前纪灵宗在这附近的村镇建了个门派,好像叫什么远山派的。

十几年过去了,远山派吸引来的修道之人越来越多,连我们这个隐于山中的小村子都能时不时看到天上飞过的世外高人,个个踩着寒光熠熠的宝剑或者五光十色叫不出名字的宝物,厉害极了。

我们可是有神仙庇护的村庄,那些邪魔外道怎么敢在村里害人呢。

我如果能像他们一样就好了,每天在天上飞来飞去,出去玩娘还拦得住我?

那天村子里点满了篝火,唱歌的声音可以传到天上去,实在是一片祥和安宁的好景象,我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光明正大爬上了后山。

起初,夜探后山的兴奋在我心中鼓噪,恨不得一路小跑上山。但走着走着,风越来越大,越来越急,草木树影剧烈地晃动着,四周都变成了我不认识的样子。

一开始的热情和激动过去之后,魔修吃小孩的故事开始随着后山的低温一同逐渐渗透到我的脑子里,不安和惊慌爬上心头,又觉得有二狗在身边聒噪的时候倒也没那么烦人了。

我开始疑神疑鬼,踩断树枝的清脆声都能吓得我跳将起来,我由走变跑,想随便捡点柴火就赶紧回家去了。

远处不知何方传来若隐若现的笛声,断断续续听不真切。

什么人大晚上在后山吹笛子?是鬼吗?不过曲子悠悠扬扬,轻快流畅,不像是什么魑魅魍魉,倒像是清风朗月一般,令人心神一畅,只是这吹的人好像中气不足,尾音颤巍巍的,难以为继的样子。

正当我在原地犹豫不前时,身后却突然亮了一瞬,我回头一看,竟是个无头无身人形轮廓的影子,我眼睁睁看它穿过一棵大树的树干,朝着我飘过来。

这,这不就是鬼魂吗?!

我大骇,头也不敢回地向着前方夺命狂奔,一路上,多少树枝划破了我的新裤子、多少石子磕破了我的新鞋子,我已经顾不得了,只拼着一口气往前。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树林越来越密,我跑的也越来越慢,最后竟不知跑到何处去了,只笛声倒是越来越清晰,一回头,那鬼魂已经没了踪影。

我大松一口气,如释重负的同时勇气也渐渐回到了我的身上,这山上当真有鬼吗?有鬼的话那二狗来了这么多次都没遇上,偏我来一次就遇上了?明天二狗问起我来,我说遇上鬼了,他怕不是会嘲笑我三天。

我又在后山看到萤火虫了,星星点点地在草叶上飞,这次我非得抓两只回去给二狗看看不可。

我脱下我的新衣服挂在脖子上,只拿了外衣里面一件小褂去扑,扑了几次萤火虫就都四散飞走了,我明明看着好几只已经被我盖在褂子下面了,一掀开竟是什么都没有。

我沮丧地坐在地上,笛声也不知什么时候停了。

片刻后附近草丛传来稀稀疏疏的声音,我循声望去,一个人影向我走来。

啊,我想起来了,那天应该是个十五,月亮格外的大,又大又圆,又亮,覆在山顶上,把草木照的毫微毕现,或许正因如此,我对第一次见到他的印象再深刻也没有了。

他穿着一身白衫,腰间系一青带,手中拿着一根雪白如玉的笛子,尾端隐约缚有红玉挂饰,手腕抬动间传来叮叮铃铃的响声,想是带了一个小铃铛。

看长相应该是个青年人,大我几岁的样子,剑眉朗目,头戴一白玉冠,倒看不出什么材质。只是这脸色似乎有些苍白,被月亮一照更是青白不似活人。

我正犹豫该不该搭话,毕竟这时的后山遇见活人的概率实在不高,却被一连串的咳嗽打断了静谧而僵持的气氛。

他咳的很厉害,捂着胸口,连腰都弯下去了。好了,我确定这是个人了,还是个大晚上在后山乱跑的病秧子。

我走了两步,在离他四五步远的位置站定。

“喂,你个肺痨鬼,大晚上在后山干什么,背着你娘亲偷偷跑出来的吗?”

我看他咳嗽的身形明显僵硬了一瞬,复又咳得更厉害了些。

待他终于平复,晃晃悠悠地站直身体,把眼珠转到我身上时,我才发现这人的眼睛死气沉沉的,好久不转一下,直把我盯的浑身不自在起来。

“你瞪我干什么?说你是肺痨鬼有错了?咳成那个样子,站着都费劲,还想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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