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雷嘴里叼着根草,斜倚在墙角,用左手的手肘支撑着自己的脑袋,左腿蜷曲起来,右腿伸得笔直,姿势尽显放松。明明是一副痞子相,可脸上那双桃花眼中的明眸,却是极为清亮无比。

寒雾身子倾靠坐在与寒雷相对的墙角,右手手中拿着一本箫寒涯之前送给他的兵书,左手翻阅着,偶尔抬头,看一眼门外。左手边身下盘着的,正是他惯常使用的,十三节宝塔雷神长鞭。

寒风正襟靠坐在最临门边的另一墙角,旋转着手中的纸扇,打开,再合上,时不时低头看一眼自己脚上穿着的,那双针线缝制得极是紧密细实的新鞋。眼底荡漾着笑意。

寒云甫一踏进书房门,入目可见的,便是哥哥们的诸般放松模样。接着,眼睛扫了一下屋内的长桌,见到有一盏茶,忙奔过去。捧起茶,也顾不上凉热,咕咚咕咚的,就给自己灌了下去。

“寒小五啊,”寒雷仍保持着之前的慵懒姿势,只是看着寒云,开口问他,“不过是让你去瞅个热闹罢了,怎的瞅得这般口干舌燥?”

“我也正要问你呢,”寒风接着开口,问寒云,“如何了?燕靝书可有为难燕二小姐?”

“你们让他喘口气再问吧!”寒雾头也不抬,说的这句话,从墙角飘进了众人耳中。

寒雷闻言一愣。跟着坐了起来。嘴里仍是叼着那根草,却是一时之间,竟然想不到说什么。接着便反应过来。是了,从前的寒老三,但凡是玩心大起,哪怕是见到朵路边的花,都能想方设法的拉着寒云,非要和他赌一赌,那朵花,到底是公的,还是母的。偏偏寒老三还总能一番胡侃乱扯的,硬是把个脑子本就不大好使的寒小五,给糊弄得一愣一愣的。末了,只能认输,赔银子给寒老三。可是,是从何时起,这寒老三便渐渐的转了性子,很少再作弄寒云了呢。算下来,寒雾跟寒云两个,竟是已有月余,都没再立那些,在老子看来,显得既无聊、又无趣、还无赖、兼之无耻的赌约了呢。只是这寒雾吧,一向不比性子张扬的自己。除却多年前,因商河那趟差使公务而遭突袭、废了之后、被主子向官家讨回箫府去恩养的寒康,喔,不,现而今,已恢复本姓、做了箫府管事的梁孝康之外,在武德司六寒里,一向便属这寒老三,是个较为低调的。不。这寒康就是寒康啊。就算不再是当初令人闻名丧胆的武德司追风四郎了,哪怕是做了箫府管家的梁孝康,便是双目失明,却也依旧还是一如当年的寒康般厉害。何况现今梁管家......姑且先不论这些吧。单说寒老三这些时日的变化,竟是不显山不露水的。若非今夜里,寒老三这轻飘飘的一句护着寒小五的话脱口而出,倒是连老子,竟也要被他糊里糊涂的给蒙混过去了呢。嗯。不对。应该是自打从上次给燕二小姐修葺屋门回来之后,寒老三便渐渐的转了性子吧。是了。近日主子交办的差事诸多,十次里能有八次,寒老三这厮都是自告奋勇的、要去燕二小姐那吹雪院里,给看顾护卫照应着些呢。只说是哥儿几个都分不开身,他便领着寒成和寒义去历练。老子也觉得有理,便没太在意啊。对了。那次,寒老三不是被燕二小姐身边那个唤做苏木的丫头,劈头盖脸的好一顿挤兑么。愣是被那丫头给挤兑得呦。连给主子回句话都磕磕巴巴的了呢。嗬。有意思。实在是有意思。不行。老子明日里定要找寒成和寒义这两个憨货过来问问。想通透了的寒雷,嘴角浮起一丝笑意,又恢复了之前的慵懒姿势。

寒风闻言一愣。跟着站了起来。却是一时之间,想不到说什么。接着便反应过来。奇了。若说这武德司里,谁是最喜爱作弄这寒小五之人,这寒老三,必是当仁不让的啊。但凡是寒老三出手,立了些,用寒老二那厮的话说,就是既无聊、又无趣、还无赖、兼之无耻的赌约,来作弄这寒小五。每每到最后,这寒小五就只能是,输得一脸狼狈的,跑来找老子借银子,赔给寒老三。当然啰,有主子护着开赌的时候,这寒小五也就有如神助,必是不会输的。想想,似乎是已有月余,老子都很少见到寒老三拉着寒小五作弄了呢。只不过吧,因着近日里,主子吩咐哥儿几个要办的差事比较多,兄弟们白日里惯常少见,只夜里才会齐聚在主子书房里,一起等着主子。况且寒老三一向不比性子张扬的寒老二,若非今夜里,他这轻飘飘的一句护着寒小五的话脱口而出,因而他是从何时起开始渐渐转了性子的,老子竟是也尚未察觉呢。不对。主子说过,这世人啊,骨子里头的禀性,那是最难移改的啊。哦。不定这寒老三又憋着满肚子的坏水,要去作弄那脑子一向不大好使的寒小五呢。嗯。用半夏姑娘的话说,寒老三这就是那个,叫啥来着。喔。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对。老子可是得上心着些,看着点寒老三啊。主子上次可是说了,这寒小五日后若再有被这寒老三给作弄得,叫主子都看不过眼了的时候,那可是一定会把老子送给梁管事,好好的拾掇一顿呢。呃,这寒康也是,自打那一年,因着商河那趟差事公务而遭突袭、废了之后、被主子向官家讨回箫府去恩养,做了管事,恢复了本来的姓名、梁孝康之后,纵使是双目失明,那些从前的手段,整治起水深不见底的箫府来,竟是一点也没白瞎,更是从来丝毫未曾堕了这昔日武德司追风四郎的名声与风采啊。何况现今梁管家......姑且先不论这些吧。不行。老子可不傻。老子可是得上心着些,看着点寒老三。想明白了的寒风,又恢复了之前的正经坐姿。

寒云一向是这武德司里,活得最为简单纯粹的,箫寒涯和其他哥哥们,平日里虽常常戏言,说他脑子不大好使,却也是从始至终都刻意的,保护着他那份简单纯粹的赤子心思。便是寒雾,屡屡爱作弄他,其实也是出自于内心深处,对这个小弟弟的喜欢,逗个乐子罢了。简单纯粹的寒小五,又哪里知晓,自己不过就是一口茶的功夫,书房里的两个哥哥,刹那间已然心思千回百转了。又听到寒雾那句脱口而出的轻飘飘的明明白白的护着自己的话,也是一愣。继而也没多想,把喝空了的茶盏搁下,再顺手拿过长桌前木椅上的蒲垫子,径直仍到空着的墙角,再走过去躺下,将蒲垫子垫在自己的脑袋下,双手十指交叉,环抱着脑袋,翘起右腿,搭在了曲弯着的左腿上。嗯。寒老三今日去吹雪院的差事办得顺,心情不错啊。看样子寒成寒义两个跟着他,也是渐渐历练出来了啊。二哥还总说寒成跟寒义两个,是一对憨货呢。老子倒也没觉得他两个哪里憨啊。他两个进武德司那年,正是寒风哥哥领着兄弟们在商河办差使公务的那年吧。想当初,若不是他两个那时候反应机敏,上去抢了四哥,拼命拖拽回来,四哥怕是就回不来了呢。也就没有现如今箫府的梁管家了呢。四哥双目失明了,也是个极厉害的啊。单看四哥打理箫府的手段便知,这当年的武德司追风四郎,可不是平白吃素的。何况现今梁管家......姑且先不论这些吧。就说老子当初进武德司之时,可不就是四哥一直带着历练的么。那老子也争气啊,现如今也出息啊。可这寒成和寒义两个吧,既不如老子伶俐,身手也不如老子啊。二哥说他两个是憨货,多半是拿老子做对比呢吧。那他两个,倒属实是,跟老子没法比啊。那他两个,倒属实是,如二哥所说,是一对憨货啊。

箫府前院。正躺在床上歇息的、被寒云当下认知了,且也属实是一对憨货的,寒成和寒义两人,无端的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声音在这静夜里,显得十分响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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