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的红利,聂珩暂且还没有享受到,却也先享受了另一个红利——旁观了他与肖悦的摊牌过程后,李秘书便再没有来过医院。

似乎是被他的无情祛了魅,但能在拥有自主权的时候谨慎地保全自己,也不失为明智。毕竟她的可替代者随便一数都有两到三个,真走上这条不归路,非但不会因她是父亲指定的儿媳人选而享有优待和保障,反倒坐实了棋子的设定。

尤其,聂珩这里已不存在与他父亲妥协,甚至和解的可能。

这到底是一件需要从长计议的事情,目前他的首要任务便是养好身体,顺带记录学习舒琅给他发了的郁金香养植资料。

光是纸上谈兵可不行。确定出院的第一时间,他便联系好了花圃买花种,为此还特地拜托卫明找一辆货车来接他。

卫明当然觉得他少爷在异想天开,不过看他正在兴奋头上,不好打击积极性,还是搞了一辆皮卡来,而且质疑的措辞都比较委婉。

“珩少,怎么突然想起养花呢?”

“其实早就想打理一下花园了,只是没时间也很少在那边待。这不,难得的假期,一切都刚刚好!”

“可是没几天就霜降了,这个时候你能种什么?”

“郁金香。我在书上看到,它耐寒不耐热,种球要经历过低温才能开花,而最佳的播种时间正好在第一次霜降前!”

“从种子开始?”

“嗯,花苗的话,时间就不合了,而且播种的难度最低,之后的事还是要交给专人来进行的。”

这便是聂珩的脾气倔归倔,但清流的地方,他不上头。

“其实你没必要跑这么一趟的,让花圃准备好,我去拿就成!”

“我怕被唬弄,收到的明明是软绵绵的次品,种不出来反倒成了我种植技术的锅!亲自去,放心。”

当然,他自己也知道这放心的理由其实很薄弱,看书学到的那些成其不了经验,技术不行,一样要完蛋,最多只是安慰剂作用。所以下一个路口,受到外物影响,便犹豫了。

那是在等红绿灯的期间,他恰巧看到了路灯上挂着的美术馆宣传旗,其中就有在慕尼黑老绘画陈列馆见过的那副《Rast an Brunnen》,是他违心地表达过不喜欢的洛可可。

美和美学完全是两个概念,他不是思想家,也不是哲学家,批判洛可可没有道德目的只是因为需要批判。于是此刻也只能任由脖颈边的痒痒肉作祟,“洛可可画展呀......”

“是呀,那是上个星期美术馆刚开的宫廷绘画主题展,据说借来了很多幅欧洲各大美术馆收藏的名家画作,很是火爆!怎么,珩少感兴趣?”

“嗯。”

“要不要安排人去联系美术馆,在闭馆时间给你准备一个特别通行?”

“那倒不用。”他想立刻去看,只是播种的时机又极为关键......

为这点小事犹豫?卫明觉得好笑,给出了个主意,“要不然你告诉我如何选种,或者如何鉴赏,我们分头行动?”

聂珩吭哧吭呲地笑了出来,“卫明叔,您太幽默了!就请送我去美术馆吧,路上我会把选种的方法发到您手机里,也会打电话和花圃再确认一次。”

虽然是热门的展览,但工作日的关系,美术馆并没有太多人。

从售票员手上接过票据和场刊,聂珩确定了《Rast an Brunnen》的位置,便径直走了过去,直到远远地看到了画的轮廓,心中的迫切才散去。

再看这幅画作,袭面而来的依旧是强烈的美感,然后回忆的阀门被打开。

背景中的村落和废墟使得那段关于废墟的谈论在脑海中浮现,而中景取用泉水的场景则对应了老城的一起恶作剧。那是在岔道口的骑士喷泉前,Thalia用便携式水杯接了小半杯水,信誓旦旦地开始了捣蛋。

“这些小镇的水井,只要能压出来,就可以喝。”

狡黠的眸光,很难让人不怀疑这是她一时兴起之下的恶作剧,但聂珩却没有迟疑地接过水杯,作出了饮下的举动。

果不其然,见状她当即过来制止,“喂,你这人明明知道我在捉弄你,为什么还要......”

“因为你值得信赖。”聂珩拿着水洒了一地的空杯,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我可是很会说谎的。”

“那就任你骗好了!我从来不觉得谎言就一定是坏的,有些真相才是。”

其实那时没有迟疑不仅仅是笃定她不会坑害自己,也有几分即便被坑害了也心甘情愿的心情在里头。那还是自己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产生这种莫名的念头......

为了看清疲惫白马的神韵,聂珩走近画作,正值一个窈窕身影看着画作后退,然后两人不幸想撞到了一起。

“对不起,我......是你,宁芙小姐?!”

“对不起,我......是你,恶犬先生?!”

记忆中的面容真实地出现在眼前,聂珩惊诧极了。他这个人平生不信神祗,但想着谁便见到了谁,是无法用常理来解释的!

“没想到还能和你再见。”

“只能说,这个世界太小。”

不过Thalia却有了很大的不同,虽然看上去仅仅是那头蓬松的齐耳短发留长了也染回了黑色。她很美,这是三年前聂珩便知晓的,但如今却不单纯是美,那一颦一笑之间,都带着熟成的光晕,让美变得厚重起来。

“你是来看布歇的?”

Thalia点了点头,“我很喜欢他。不过,如果没有记错,你好像并不喜欢洛可可。”

她的直白倒是没有变过,始终是那么令人伤脑经,聂珩只得撒娇求饶,“就饶了我吧!”

这么一来便可以确定当初他的那番话只是一番胡言乱语,不过事已至此,胡话与否都不再具有意义。两人皆是一笑,带着尊重,带着释然。确定彼此都是独自一人后,便很自然地同行,不时就画作交流几句,虽然几乎都是Thalia在说,聂珩在听。

《Rast an Brunnen》本就位于展厅中部,剩下的半个展厅很快便走完了。聂珩在心底盘算着,如何与她再多待一会儿。叙旧并非好措辞,毕竟他们仅仅只是在结伴旅行中共处了半个月,他甚至连他们是同乡都不知道,很难去攀交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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