旦恒暮山。
天灰蒙蒙地沉了下来,放眼望去,雪是一片接着一片连着天,暮山常年风雪不止,路过的行人都要结队而行,生怕雪崩将人活生生淹没。
承泽王江颀玉率领一队兵马赶回壅都。
刹那间,几道银光闪过,周围的士兵纷纷坠马。
“有暗器!”一个士兵喊。
江颀玉出剑极快,挡下了十几道银光,望着雪地上被斩断碎成几节的冰柱,江颀玉眉头微蹙,那暗器虚张声势的厉害,实际上只是区区几根冰刺。
不过,江颀玉也猜到了来者是谁。
一阵凌冽的暴风雪刮来,让众人睁不开眼,暮山苦寒,寻人难进。那风雪中,一道人影缓缓逼近:“交出密函,饶你们不死。”
“齐溯,又是你。”江颀玉握紧剑柄,对于这个不速之客,他算不上了解,但也不陌生。
代圣国六伏之一,齐溯。
对面的公子似乎不怕寒,他一袭白衣,一圈貂绒围在脖颈之处,长眉若柳,面容俊逸,相貌不输给江颀玉的:“是我,怎么还要跟我打个招呼吗,承泽王?”齐溯抬手,一道冰刺劈向了江颀玉。
江颀玉斩断冰刺,瞳色瞬间冷了下去。
暮山寒冷且常年刮着风雪,是让人难忍受的气候。就算修为再高的冰属性修士,也不能久待。雪花落在江颀玉身上,他呼出的气在寒冷的空气中像白烟一样凝结。
而齐溯却坦然自若,像是生于这片天地。
江颀玉斩下,喝道:“跟你有什么好说的。”
齐溯摇了摇头:“怎么没有?我们也算老相识了,这次承泽王去华枫,可是要密谋什么事情?”
他一个响指,地上的落雪凝成一团飞向江颀玉,打在了他的铠甲上,像打雪仗一样,软绵绵的,算不上攻击。
齐溯抿嘴笑了笑,江颀玉知道他是在耍自己玩,沉着嗓音道:“没时间在这里陪你胡闹,识趣就滚开。”
对方瞬间收起笑容:“那就交出密函。”
他抬起手,一道风雪顿开,剑光相交,江颀玉略处下风,齐溯长剑一挑,密函落到了自己手里。
江颀玉白了他一眼,冷冷道:“密函拿到了,你也看不懂。”
“看不看得懂,就不由承泽王忧心了,告辞,有缘再会。”齐溯袖手一挥,消失在暮山风雪中。
侍从急忙问:“王爷……这……”
江颀玉望着齐溯消失的方向,面容淡定:“无碍,我们准备继续赶路。”
侍从呆了呆,密函都被抢走了,王爷怎么一点都不着急,半晌,他眼前一亮:“王爷早有准备?方才王爷说齐溯看不懂,是因为用了特殊字迹?还是说那密函是假的?”
江颀玉揉了揉眉心,实话实说:“也不是。”
“那是……?”
江颀玉拉紧缰绳,准备走了,留下了一句:“因为本王也没看懂。”
侍从惊呆了:“王爷?!”
江颀玉回头笑道:“不过你们放心,重要消息是华枫王亲口告诉本王的,密函在不在,无妨。”
景相府。
易陪思凝聚灵力在掌心,再次尝试,见到腿上的镣铐被击穿破碎,他露出笑容,呼,终于搞定了。
他起身活动一下身体,没有镣铐的感觉,就是好啊。
景潇冶把他关在景相府,既不放他走,又不干什么的,太耽误事了。
知道他是阿澜后,易陪思心中对他总有些抵触,逃避去面对他。
更何况人家也不愿意见自己,说不准心里一直在怨恨怪罪,还很讨厌他,要是知道他讨厌的人就待在他府中,不得恶心好一阵子。
所以易陪思要跑喽。
这几日在府中调养灵力、重新修炼,易陪思已经寻回了不少实力,虽比不上过去自己翼轸君那两下子,但起码遇到高手能过几招。
过几招就够了。
易陪思逃出景相府很顺利,他来到壅都街道,这里和以往一样繁华。
现在要解决的问题就是,怎么样能让灵力快速恢复过来。
在这个看中实力的当今,没有灵力寸步难行。
易陪思死之前手上总是戴着一枚扳指,算是他的遗物吧。
那天与虞芷意交手前,易陪思碰巧把扳指摘下来,放在惟霜轩的盒子里。
那枚扳指,不出意料,不会随自己尸体一起入土的,他曾经和江涟说过,如果他日他战死,不必厚葬,简单入土就好。
还是得去皇宫一趟。
那么问题来了,怎么进去?
易陪思踱步沉思时,忽然一辆马车飞驰,车轮碾压过路面的声音浩大如雷鸣,路上行人纷纷避让,险些被马蹄无情踩在脚下。
这俩马车的装饰如此奢靡,非常熟悉,高贵的柳枝金雕正是荆南侯府的独特标志,加上如此行事猖狂,不用想,肯定是他们家的二公子,柳卿胥。
易陪思曾见过柳卿胥,对方也就十七八岁的年纪,仗着父亲是荆南候,生性爱玩,不学无术。
城门前,马车被拦,守门士兵例行检查。
“起开,让本公子进去。”马车里传来极其嚣张的声音。
“柳二公子……见谅啊,这皇上有令,通行的人必须下车检查。”士兵毕恭毕敬说着。
马车里的人道:“检查?你不认识本公子?”
“认识认识,荆南侯府柳公子属下怎么会不认识。”
见柳卿胥为难士兵,易陪思眉宇聚拢一团阴云,这还真是柳二公子的一贯作风。
荆南侯一生侠肝义胆、光明磊落,怎么有这样一个儿子,真没有人管管这个小子吗?
柳卿胥不耐烦了,撩开帘子,将一定银子甩在士兵脸上,道:“拿着银子,赶紧滚。”
这下给易陪思看气了,这是作甚?
没等易陪思出手,一道清晰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怎么,柳公子在天下脚下也敢这般猖狂?”
这声音像是寂静夜里瞬间炸开的烟花,易陪思猝然惊觉,大脑久久嗡了一声,思绪无限放大。
是他。
柳卿胥头也没回,一如既往地扬言:“你是谁啊,本公子的事也管?”
等他回头看见身端坐马背上一派威仪的江颀玉时,实在是惊住了,气势瞬间减下去,手忙脚乱行礼道:“承泽王。”
周围百姓听见动静,纷纷惊奇道:“承泽王回来了?!”
“是承泽王,承泽王回来了啊!”
众人目光齐齐汇集到这位身上,马背上的公子身姿挺拔,仪态高贵。
他眉眼生的温和撩人,墨青色的窄身锦衣衬得面容更加柔和,眼尾微微挑起,因为总是含笑,笑起来玉面含春,那笑容见了,就连冻了一个严寒的枯木也会为他重新冒出嫩芽。
这位是旦恒的承泽王,旦恒双赋之一。
另一赋,则是易陪思。
一月前江颀玉奉旨前往华枫,如今总算是回来了。
江颀玉凝视着柳卿胥,扳指一点点蹭着虎口,他谈吐温温和和,却仍然让柳卿胥额角沁出一层冷汗:“这天家,还是我们江家的天下,柳元庆侯爷兢兢业业、忠诚于朝廷,还是希望公子要以父亲为傲,建功立业,莫要失了风度,自落丑态。”
柳卿胥急忙抱拳道:“是是是,殿下说的都是!”
江颀玉没有惩罚人的习惯,他都是言语教化,以理服人,点到为止便可。
见他认错态度诚恳,江颀玉也放过了他,他轻拽缰绳,准备起身,目光一偏,隔着好几处人影,停在了在一旁的易陪思身上。
易陪思察觉到对方的视线,心不由自主一颤,两个人好友多年,不能说是与伯牙钟子期一般心有灵犀,但也算知根知底,无话不谈。
易陪思揣着欣喜,江颀玉是不是认出他了?
不料江颀玉只是简简单单看了一眼,转头牵马就要走,易陪思瞬间神色失落,心中长叹息,原来并没有认出呢。
谁知这时候柳卿胥立刻变脸了,说了一句不好听的,让江颀玉听见了。
江颀玉突然的转身,也让宫门侍卫们一惊。
“你刚刚说我是仗势欺人?”
说完,江颀玉笑了笑,这个笑容就像是还未开化时的春,看似阳光明媚,实际却到处都是冷的,笑容挂在脸上虽说温和,却无时无刻不透露着寒意。
易陪思太熟悉了,那时他们与周边小国作战,敌国将领死前痛骂旦恒不久之后也会灭国,江颀玉定会下入地狱不得好死。
江颀玉气都没气,剑一挑就让敌将的头颅滚了下来,那时候,江颀玉脸上就挂着这个笑容。
虽说一提到承泽王,大家就会想到温和谦逊的翩翩公子,无数闺中姑娘心仪的如意郎君,但作为昔日的好友,易陪思得实话实说一句,他是性子温和,但真生气起来,有些骇人。
这也不能怪他。
在外出征那一年,江颀玉中了诛心咒,命是保住了,但落下的病根一辈子都不会好。
从那以后,江颀玉就时时刻刻需要注意自己的情绪,一旦心气过于激动,很容易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神,动怒都算是轻的,严重了,凭江颀玉的本事,血流漂橹都不在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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